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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輪又接近於平手,但雙方在戰團附近剩下的騎兵,已經不足原來的一半兒,再也無法繼續完成彼此的任務。彷彿互相之間有了默契般,帶隊的都頭們猛地撥轉坐騎,朝着各自的中軍疾馳而去,身背後,留下敵手和自己一方枕籍的屍體。
“平手,平手!”韓重贇愈發興奮,彷彿絲毫沒看到地面上的一具具殘缺的遺骸。“小肥,你以後跟着我,咱倆一起當騎將。策馬衝陣,醉臥沙場君莫笑……”
最後這幾句,他是刻意對寧彥章說的。作爲將門之後,子承父業,已經被他當作了人生的最高理想。而回答他的,卻是一陣低低的牙齒撞擊聲。被戰場上其他吶喊悲鳴聲所掩蓋,不仔細聽,幾乎無法察覺。
“小肥,小肥,你怎麼了?你不會嚇傻了吧!”韓重贇大喫一驚,迅速從馬鞍上跳下,雙臂抱住已經抖得像篩糠一般的寧彥章。“你,你怎麼這般沒用?你長得這麼高,這麼壯實!你,你不會連人都沒殺過吧!你可是瓦崗寧二當家的開山大弟子!”
“我,我,我……”寧彥章用手中木矛死死撐住地面,才能保證自己不立刻軟倒。血,無邊無際的血,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他看到的,只有無邊無際的血。無論是從黑衣軍身上流出來的,還是從武英軍身上流出來的,都是濃郁的紅色。濃得令他無法睜開眼睛視物,也聽不清楚身邊的聲音,甚至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他知道自己這樣子肯定會給瓦崗寨丟人。但是,他卻無法擺脫周圍那團濃郁的紅,無法讓自己直起腰來,坦然地直面血光和死亡。
韓重贇猜得其實沒有錯,他的確沒殺過人,甚至連只雞都沒殺過。無論醒來之前的殘缺記憶裏,還是醒來之後的記憶裏,他都被周圍的人保護得很好。一手玩斧子的絕活是六當家餘思文所傳授,練習時的靶子是山中最常見的爛木頭樁子。而平生第一次見到的血跡,則是自己的腦袋上流出來的,而不是出自別人的身體。
“來人啊,來人啊,小肥,小肥被血光給衝落魂兒了!”無論如何都不能阻止懷中的同伴繼續打哆嗦,韓重贇扯開嗓子,大聲求救。
落魂症,是他從父輩嘴裏聽說的一種疲懶毛病。一般只會發生在那些天生魂魄不全,或者膽小如鼠的廢物身上。只要被戰場上的死人的血氣和魂魄衝撞,這類廢物就會失去行動能力和語言能力,甚至還有可能活活給嚇成瘋子,這輩子都無法再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