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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會各個造反組織分分合合,爲了戰利品,即便同屬天地會,各組織之間也會出現火併,嚴重的甚至向官府泄露對方機密。接到告密的官吏也時常感到迷糊,其他人更是不明所以。當然,有一個人很清楚,那就是裝瘋賣傻、流着口水、被小石子和大樹絆得摔跤子的楊秀清。天地會里多飢餓的流民,他們到處搶劫,看起來是自發的,但其實後面有人操控。從李永酬酒後醉語中,連理文覺察到了這點。
在蕭朝貴的指揮下,金田村民開始接受軍事訓練。當時民間軍事訓練非常普遍,尤其是在廣西這樣匪賊橫行的地方,隨時可能遭到襲擊,地主和地方實力派組織團練,公開擁有私人武裝,官府對此一向也是鼓勵的。上帝會只毀偶像,從未搶劫,自然也有遭匪賊襲擊的危險,他們開展軍事訓練以自衛也不足爲怪。官府從不指責自衛性的防禦練習。不過,金田村訓練場(稱作營盤)上進行的其實是進攻訓練,只是外行人難以辨別而已。官府迫於形勢,雖鼓勵自衛,但不許民間組織擁有超過必要數量的武器。上帝會必須儲備武器,且不能讓官吏及密探發覺。
韋昌輝家養起了鵝、鴨,不是十幾二十只,而是幾百只。韋昌輝是上帝會高層中唯一有大量財產的人,大地主家養幾百只鵝很正常。不過事實上,韋家早已成了武器製造廠。當時很多人家都有打鐵場,製造一些農具之類的,大地主家有打鐵場也很正常,但韋家場子裏晝夜不停地製造着的是刀劍、長矛。大地主家都是家族同住,進出的人多,並不會引人懷疑,但日夜趕造,就有些不正常了。雖說是悄悄製造,但打鐵難免會發出聲音,於是韋家養了這些吵吵鬧鬧的鵝,派專人看管,把鵝弄得嘎嘎直叫,以掩蓋打造武器的聲音。
韋昌輝喜怒不形於色,即使面對恨之入骨的人,平常也會笑嘻嘻地打招呼,不過一旦記了誰的仇,就永遠都不會消除了。
韋昌輝就是愛記仇。韋老爺子曾給兒子買了個監生資格。在官尊民卑的時代,平頭百姓想方設法謀得一官半職。當時,捐納政府規定的金額,政府就能給予適當做官資格,稱爲“捐官”。捐款的人雖獲得官職,但並不赴任,好比你用錢買個工商部處長官銜,但不用去上班,只在自家大門上掛塊“工商部處長”的牌子一樣。韋家門上掛了“登仕郎”匾額。登仕郎是正九品,按軍銜來說,相當於准尉,還不能算是軍官,只比軍士大點。不過韋老爺子買的“監生”是國子監國立大學學生的身份,韋昌輝可藉此當上大官。但在他做官前,家門上便先掛了“登仕郎”的匾額,嚴格地說這是違法的。本來,准尉和軍士那麼點等級差別,大家並不在意。但這廣闊的世上,總有人格外較真。同村有個人叫梁嘉,雖中了秀才,但鄉試落第,他想做官未能如願,所以對韋家門上那塊“登仕郎”匾額特別惱火,於是唆使巡檢王基以“冒官”罪逮捕了韋昌輝,害得韋家白白花了幾百兩銀子。“等着瞧吧!”韋昌輝發誓要復仇。
洪秀全和馮雲山以前來宣傳拜上帝會時,韋昌輝沒有立即入教。洪、馮二人的主要目標是下層人民,所以對韋昌輝也沒做積極工作。後來馮雲山在獲釋回紫荊山時,曾住在韋家,當時村裏沒有旅店,行人往往住在房屋較多的地主家裏。正巧韋昌輝也獲釋不久,這纔對上帝會發生興趣。當他了解到上帝會主張打倒的“妖人”就是官吏士紳時,他立即道:“我要入會,我把一切都獻給上帝會。”他就這麼入了上帝會。
韋昌輝確實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上帝會。他籌措的資金對起義起了巨大作用,比如大夥兒訓練的伙食費,幾乎全是韋昌輝自己出的。他不僅提供了製造武器的場所,還負擔了材料、燃料和其他一切費用。作爲大財主,韋昌輝本人所起的積極作用遠遠大過了他的錢。因爲他參加了上帝會,以至於有人甚至認爲,在金田村營盤裏訓練的人就是韋家的私人武裝,這給上帝會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祕密製造的武器,被運到犀牛潭,這水潭就在營盤附近,在離水面稍高的地方有個從外面看不出來的大洞窟,這是隱藏武器最理想的地方。洪秀全、馮雲山、楊秀清、蕭朝貴與韋昌輝結成了異姓兄弟,加上鄰近貴縣的石達開和秦日綱,七人一同組成了上帝會的核心。他們一刻也沒忘記官府對他們的關注,所以起義前夕,洪、馮二人決定悄悄離開金田,躲到平南縣的山人村。
石達開年方二十,生在貴縣。石達開不像楊秀清或蕭朝貴那樣貧苦,他出生在一箇中等地主家庭,受過正規教育。他參加上帝會的動機同韋昌輝恰好相反,他從馮雲山那兒聽到上帝會教義,產生了共鳴。所以,他是在信教之後,遵循上帝會方針來領導造反的。
金田村不能一下子集中過多的人,石達開在貴縣的白沙墟聚集了不少信徒。貴縣境內的隴頭山和天班山有銀礦,相當老的銀礦,只在銀價高漲時,政府才下令開採。此時正值開採期,到處都有礦工工棚。大部分礦工是客家人。石達開也是客家人,他向礦工們宣傳拜上帝會的教義,獲得了千餘名信徒。表面上看,那裏好像一處工棚,但一般而言,有工棚處必有賭博,而這裏沒人賭博,卻經常舉行集體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