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 1592(上) 第二章 “天下人”秀吉的煩惱 (第5/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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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征服朝鮮,成爲每一個懷有野心的日本政權必然要選擇的道路,這是阿瑟王的石中劍。只有得到它,才能證明自己是正統的、高貴的繼承者。
早在公元200年,日本出現了一位武則天式的女皇,她是第十四代仲哀天皇的皇后,名字叫做“氣長足姬尊”或者“息長帶姬命”,歷史上叫做神功女皇。這位女王最有名的事蹟,就是三度出征朝鮮,爲日本在海外開疆拓土。有意思的是,這位女皇的文化素質實在不高,傳說她在凱旋歸來之際,拿弓柄在巨石上寫下“新羅國大王,日本國之犬也”幾個字,並且強迫他們在朝貢書裏寫明:“成日本之犬,備奉年貢事”,做派和中國的小學生差不多。
神功皇后之後,日本無不以之爲楷模。從早期大和國對朝鮮任那地區的反覆爭奪到甲午戰爭中吞併李朝的處心積慮。日本對朝鮮半島的野心,持續了一千多年,每一次用兵,都顯得撕心裂肺、義無反顧,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衝勁。對朝鮮的覬覦之心,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深入日本人的骨髓之中,從來沒有減弱過。
因此,征服朝鮮,將會極大地提高豐臣家在日本的威信。這種征服者的威信,足以彌補秀吉出身低微的羞恥,讓日本真正承認他,承認豐臣這個姓氏的偉大。
我一直覺得,研究歷史,研究的應該是活生生的人。人類社會作爲一個整體,依循着歷史規律前行,但作爲具體的一個人,每一個歷史人物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們會任性,也會犯錯,有着獨特的個性,和內心深處不爲人知的小祕密。這種心理因素對具體個人的影響,更甚於外勢,更強於歷史規律的壓力。
有時候,針對一個歷史人物的古怪抉擇,當客觀分析無法解釋他的行爲時,試着探查心理狀態,反而能獨闢蹊徑。比如王莽,他的復古改制沒有任何道理可言,從西漢末年的政治、經濟狀況裏也分析不出其必然性,可他偏偏堅持這麼幹,幾乎是一個人與整個社會對着幹。他的動機,我們只有從心理角度入手,才能發現一個隱藏在謙恭背後的狂熱復古主義者靈魂。
同樣的分析方法,我們也可以用在秀吉身上。通商也罷,領土分封也罷,這些都屬於戰爭起源的外因。這些客觀存在因素可以影響秀吉,但不會左右他。真正能夠促使秀吉決心開戰的,是他因低賤出身而產生的自卑,以及爲了彌補自卑而對成功近乎偏執的渴求。這樣的極端心理,在歷史上屢見不鮮,許多國家之間的紛爭,說到底,也不過是這樣的小心思作祟罷了。
比如他曾寫給朝鮮國王一封國書,在裏面秀吉說起發動戰爭的目的,是爲了“顯佳名於三國而已。”可見這場戰爭在他心目中,歸根到底,是要實現他個人在其他人心目中的“佳名”,這要比實在的利益更爲重要。根據馬斯洛需求金字塔理論,秀吉恰好處於從被尊重的需求到自我實現需求的遷躍期。
秀吉侵略朝鮮、大明的心思,早在天正五年便已經萌發。當時他還是織田信長手下一員大將,在給一封給信長的書信裏,他說道:“君欲賞臣功,願以朝鮮爲請,臣乃用朝鮮之兵,以入於明,庶幾倚君靈威,席捲明國,合三國爲一,是臣之宿志也。”可見在當時,他已經有了十分清晰的戰略構想。
這個時候的秀吉,還只是給別人打工,因此在這封信裏,他顯得很清醒,語氣也很平淡,象是在彙報一份工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