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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媽一直想再買下一個店面。有一對老夫婦的飯店地理位置好,店又大,而且房子比姑媽的漂亮。老夫婦想賣掉它,姑媽心有餘力不足。她想與別人合資,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姑媽開始注意韋先生。有一天,她問他:“先生你太太爲啥不來?”韋先生說他並沒有太太。太太早過世了,兩個孩子也成了家。姑媽單刀直入:“那你想再續一房太太?看上我們的阿柳了?……”韋先生說的確想再組建一個家庭,但阿柳並非是確定的人選。他認爲阿柳不那麼誠實,總象瞞着他什麼。“啊呀!你有眼光呢!”姑媽把阿柳的身世告訴了韋先生:這女子非但不是處女,而且另有情人。她和情人有約定,等她嫁了闊佬,奪取半數財產權再設法離婚……韋先生聽這話冷笑道:“這有什麼?我又不喫虧。反正我也寂寞,她自願送上來,大家玩玩再散,我這人不傻,求歡求愛分得很清哩。”
於是姑媽火急火燎地向韋先生推薦了我。我不知她事先怎麼形容我,她一向愛誇張,就象她燒的菜,佐料取勝。她把我弄到美國來就是爲擠掉阿柳。
其實阿柳是姑媽店裏最得力的女招待,人極精明,英語流利之極,店裏店外她都兜得轉。公平話說:沒有她,我姑媽的生意要冷一半,她幾乎是她的左右手。光憑阿柳那甜甜的笑,嗲溜溜的嗓音,顧客就情願掏鈔票。阿柳很會笑,雖然身價不高,招待客人的派頭象貴夫人,一點不賤。她一張臉完全靠化妝品彌補,長得不美,但很迷人。
我一到美國,姑媽立刻讓我穿一套緊身袒胸的衣裳,她說:“阿柳就愛穿領口開得很低的衣裳。”我一看,果真:阿柳那衣裳真叫絕,只是一塊彩色的布,圍住上半身,在胸口打一個結,肩膀和肚子全不管了。
姑媽有意安排阿柳在廚房幫忙,讓我替那個禿頂韋先生上菜。我嚇得半死,站在他桌邊聽着他用一半英語一半粵語點菜。他會好幾種語言,就是漢語不象樣,據說他出生不久就隨父母出洋了。我糊里糊塗進了廚房,忽然又跑回他桌邊,因爲他點的菜我有一多半沒聽懂,聽懂的一小半又在路上忘了。你知道,我可從沒幹過伺候人的事,何況英語也是臨時抱佛腳學了那一點。不曾想韋先生並沒有發脾氣,他似乎對我的笨樣感到好玩。他又耐心地把菜名複述一遍,姑媽在遠處看得直跺腳。
我還是把菜上錯了。阿柳不聲不響地把我端去的托盤又端回來。她的姿態又輕盈又優雅,假睫毛比我的真睫毛還神氣。姑媽捅捅我,低聲說:“去!你去!別讓她端……”
我當時不明白姑媽的用心,回她:“誰端不一樣嘛!我寧可在廚房幹活兒……”
“傻瓜!”姑媽不願過早對我暴露企圖,“你不去,小費全讓阿柳賺去!”
“我不要什麼小費……”
“不許回嘴!我叫你做啥就做啥!”姑媽忽然板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