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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聽了這番安慰反而嚶嚶地哭起來。那是爲他曾經對三毛的不公正而悔疚得流淚。他雙臂搭在三毛髮育不良的前胸,這胸是癟的,甚至向裏凹陷,這心胸裏曾藏匿着多少羞辱,而這羞辱是他給他的。不一會兒,三毛就覺得脖梗上潮乎乎的一片。真拿他沒辦法。此時此地,咱們的大天才只會象女孩子那樣哭。
三毛揹着了不起順山溝往上走。現在他只能按地形提供的唯一方向往前走,而前面是什麼樣的命運在等待他們,別說了不起,就連三毛自己也渺然無知……
喬怡和寧萍萍經過一家電影院,正散場,街上猛增了一倍的人。人人都喜滋滋的。萍萍說她和季曉舟忙得有一年沒進過電影院了。“這就是夫妻生活——你都看見了。”她苦笑道。
自十餘年前那次新老兵聯歡會以後,萍萍和曉舟結下了友情。隨之,隊裏傳開種種她與他“關係不正常”的風言風語。萍萍不在乎別人說什麼,有點喫的送給曉舟,香皂牙膏一買也是雙份。徐教導員多次找她談話,她全盤否認:“不可能的!你想想看,他是什麼家庭出身?我家裏肯定不會同意。我爸怎麼能讓人指着脊樑說:寧校長的女兒找個沒爹媽的野娃娃!教導員,你放心,就他那形象我也看不中,頭髮沒幾根,肩膀那麼窄,誰都敢拿他開玩笑。我是同情他……”她總能把領導和一些相勸的好心人說得服服帖帖。那時興結“一幫一、一對紅”對子,萍萍和曉舟也就理直氣壯地“對”上了。不過他倆的談心活動總是在傍晚開展,“交換思想”的場地也總是那些不惹眼的角落。誰也說不出他倆什麼,然以“不正常”一語概之。
不久發生了那件事。
隊裏終於決定要把院後那座小樓拆毀,在那個基礎上修—個浴室兼鍋爐房。拆了樓第二天晚上,所有人到禮堂去看新電影《青松嶺》,回來後發現偌大一堆碎磚頭不見了。
第二天早操後,值勤分隊長在隊前問道,“昨天晚上,是誰把院裏那堆磚拉走了?”
沒人應聲。
“是哪一位拉走了碎磚頭?”
仍是一片沉寂。拆房子那天,推倒那黴跡斑駁的磚牆時,從磚縫裏躥出一隻肥碩的老鼠,接着掏出一窩粉紅色的、尚未長毛的鼠崽,約有十來只,吱吱尖叫,四處亂爬,被男同胞們一鍬一個在磚頭上拍成了肉餅。那可不是一般的噁心!誰會要那磚頭,且不論耗子之死,僅那股墳墓般的潮溼、黴臭也令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