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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來到磨坊後的那條河邊,橋巳被炸爛了。
“你過來。”他對小耗子說,“趴在我背上。”
“不,我不要你背!”
“少廢話。”他曲着腿,等待她趴上來,“你瞧我這姿勢挺舒服是吧?快點!”
她只得從命。根據幾年伐木的經驗,他憑水流的聲響能測定其流速與深度。他將子彈帶及衝鋒槍捆紮在頭頂,揹着小耗子,一步步朝河裏蹚。拄在手裏的甘蔗被壓成一張弓。“摟緊,前面水深了。”他命令背上的小耗子。
腿上的肌肉緊張起來,把剛凝住的傷口脹破了。傷口肯定張開了口,彷彿冷水在直接洗涮着骨頭。那房椽上的鐵鉤用鑿穿木頭的力度刺進他的腿,如不被他堅硬的腿骨所阻,它肯定會一鑽到底,決不吝惜它的銳利和長度。後來他徒勞掙扎時,房椽在他腿上稍稍滾了滾,那指頭粗的鐵鉤就向他腿內側豁去。不過他已不感到疼痛了。疼痛似乎也只是一種觀念,忘掉它,否定它,它也就不存在了。
他把背上的小耗子使勁往上顛了顛。她並不重,輕得令他詫異,令他心疼。加上衝鋒槍,兩枚手榴彈,幾十發子彈,他也力所能及。因爲有比這些沉重n個數量級的,是他的責任。他怎麼還有暇顧及傷啊、疼啊?反正他怎麼折騰也死不了,這一點早就得到證實了。
走到河中央,一個浪打過來,他感覺好象七竅都進了水,一瞬間的暈眩使他險些栽倒。他聽見小耗子也在劇烈咳嗽,顯然也嗆了水。這時候兩人都顧不上彼此給予什麼鼓勵和安慰,只管拼命嚮往着堅實的岸。水底下長着什麼樣的植物?絲帶般縈繞着他的腿,竟將那柔軟的枝蔓探進他肢體的殘破處,蘸着裏面的血,再揚進這條陌生的河裏。現在他兩條腿平等了,都有過同樣慘重的損失。
又是一個浪,贊比亞趔趄一下,拄着的甘蔗斷了,他失去了一條“腿”。連小耗子也感到贊比亞在不由自主地順着激流往下游去,他開始把握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