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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十六歲的時候,珍珍還不滿十歲,某一夜她得罪了一個大客,但其時她已開始走紅,因此貓兒姑也不再動用“淑女臉兒”和“仙姑索”,而只把她鎖進了堆房[3]裏,不給火燭和水食。結果半夜時珍珍悄悄來在外頭拍門,“姐姐,我給你帶了喫的,我繞着屋子走一圈,你瞧哪裏有光漏進去,哪裏就有縫兒,我把東西給你塞進去。”果然門板下頭有一線光透入,珍珍便從那缺口裏陸陸續續塞進小饅頭塊,還有削得薄薄的橙子片,以供白鳳充飢解渴。白鳳怕她受風,催她快回去,珍珍卻說要陪着她談談天,“一個人喫東西多氣悶呀。”姐妹倆正隔着門說話,白鳳忽就見從門縫裏湧入一片紅光,珍珍驚叫起來:“姐姐,着火了!”
旁邊就是大廚房,爐竈裏的明火引燃了柴草,一下子就燒起來,眼看就要燒進關鎖着白鳳的堆房。開鎖的鑰匙在貓兒姑手裏,去找她要鑰匙再回來救人決然來不及,白鳳情知必死無疑,只哭着和珍珍喊:“妹妹,你快走,別被捲進火裏頭!”她沒聽見回話,她想珍珍準是逃走了。她發着抖蜷縮在地,等待着那一場曾把佛堂夷爲平地的大火一路燒過這些個年頭,撲來自己無法逃脫的肉身之上。
訇然之間,只聽“砰砰砰”的幾聲巨響,又是“嘩啦”一聲,屋子的木門裂開一個大洞。煙氣燻得白鳳張不開眼,她只模糊望見洞口的熊熊烈焰之中,有一個揹着光的小小黑影。白珍珍,這個連端一碗湯藥都兩手發抖的小女孩,爲姐姐劈開了房門,她握着廚房裏那一把伙伕用來劈柴的精鐵短斧,還在拼命地劈着,似挪動太行與王屋的大力神。
白鳳匍匐着從洞裏爬出,珍珍滿是黑跡的小臉露出了一點兒微笑,身體一晃就栽倒在地,兩手裏還緊攥着斧頭。後來人們掰開她手時,她的手心已被烤得滾燙的斧柄活活撕脫了一層皮,鮮血淋漓。白鳳抱住了珍珍,一下子熱淚交流。
淚冷了、血凝了之後,暗紅的傷疤就烙進了珍珍掌心裏,如同永遠地捧着一對姊妹兩生花。
白鳳咬着牙嘆口氣,總是這樣,又是這樣。這個女孩子是她所遭受的一切
苦楚的源頭,是她的飢餓與焦渴,是她的黑屋與猛火,卻也是她的食與水,是她的生命之光。
終究,她伸臂圈住了傷心欲絕的珍珍,“妹妹,別哭了,好了乖孩子,別哭了,有大姐,沒事兒的……”
她開始安慰她,上天哪,居然她要去安慰她!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安慰一個要多少疼愛有多少疼愛的寵兒,妓女安慰閨秀,棄婦安慰新娘。沒關係,誰叫她白鳳這麼會安慰人呢!整個兒的青春,她都是靠着自己安慰自己來度日的。
她安慰得實在太好了,珍珍最終停下了哭泣。恰在此時,雙扉慢開,探進來的是書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