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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曉得她已過身了嗎?”
“哦,怪老朽沒說清,是尊夫人的陰魂請老朽來見盛公爺——”
尹半仙沒說完,詹盛言已撲過來。酒瓶翻倒,陳血一樣的葡萄酒傾灑在鑿花地面上。誰也難以預料一個爛泥般縮坐在那兒的醉漢一瞬間竟迅猛如雄獅搏羊,一把就將對方掀倒。那一頭大獅腳下,詹盛言自己也已完全變身爲一頭獅,他脊背緊弓,被渾若鬃毛的連鬢鬍子所包圍起來的臉龐扭曲可怖,自牙縫裏噴出野獸的氣味,“你竟敢……你怎麼敢?!你個老騙子,我非活活揍死你!”
“二爺!慢着!”旁立的紅珠奔過來,兩手一起托住了詹盛言高舉的拳頭,“二爺,奴婢一早便有預感,今日須得替一位‘信使’在您這兒開路,所以纔出門看尋,正撞見尹老神仙在府門外徘徊。這些年老神仙爲太夫人乩卜休咎[19],十有九應,並非那些故弄玄虛的江湖術士可比,他是真真切切有‘另一邊’的消息要傳給您。二爺且聽聽他的說法吧。”
詹盛言遲疑了一下,到底收回拳頭,他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靠住了牆壁,又伸足把才飛起掉在一邊的竹杖踢回到尹半仙手邊,“你說我的珍珍——我妻子昨夜去找過你,那你先給我解釋清楚,她爲什麼會找你?”
尹半仙摸過了竹杖,也跟着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尊夫人說,公爺曾和她提過您那次光降鄙館推測姻緣一事,因此她對老朽留有印象……”
舊影自詹盛言的眼前飛過:珍珍圓睜着她令人魂搖魄蕩的眸子,一團天真地問着:“他真這麼說?說你的姻眷是在花街柳巷中的守節之女?太神了。這算命先生叫什麼?”“名號尹半仙,就在崇文門福馬巷,家慈總去光顧。”他笑了笑,貼住珍珍的耳鬢,她的水晶耳墜子冰潤着他的低語:“可惜你如今已失了前世那一份推斷造定的神通,只可屈尊求問於這些市井術士了。等成婚後,我帶你一起去,算算看我們夫妻倆過多久能等來頭一個寶寶?”珍珍一下子就玉頰似醉,
扭過臉捂住了雙耳,“大哥哥你也沒喝酒,卻這樣欺負人,我不聽你的混賬話。”他笑着勾下她雙手,在她耳邊說了句更混賬的話。那一座妝閣屋小如舟,卻將人渡入春深似海……
詹盛言驀只覺久已在酒汁中浸泡麻木的身體又一次被扯裂,從心肝五臟到四肢百骸無一處不劇痛難當。他截斷了尹半仙的話頭,戟指怒道:“我是問,她爲什麼會找——你?!便算她的陰魂仍在這世間遊蕩,爲什麼不來找我這個夫婿,卻跑去找你這素昧平生的老鄙夫?!”
尹半仙舉起手掌,在自己那一隻攣縮、一隻鮮爛的一對瞽目前晃一晃,“因爲只有我才能瞧得見她,”他沉了一沉,又補充道,“‘他、們’。我起小並不是瞎子,而且比明眼人瞧見的還要多得多。四五歲的時候,我就發現身邊有好些人似乎只有我一人才能瞧見,這可把我家人嚇壞了,找了個算命先生來相看我。後來那先生就成了我師父,我跟師三兩年之後,還不太能辨得出我瞧見的人裏頭究竟誰是活人、誰又是鬼魂——他們中很多都和活着的時候沒兩樣。但我這一份異能就如同火能誘蛾、磁必引針,使那些個遊魂紛紛找上門,弄得我招架無功。頭幾年,若遇陌生人搭茬,我都得先望一望周圍其他人能不能瞧見他,再和他說話,要不然乾脆就也裝作個瞧不見。之後只因有幾件事上犯天機,我這對眼睛到底還是沒保住,活人的世界是再也瞧不見了,但那些個遊魂卻照舊瞧得個一清二楚。倒也好,再不用費力辨別他們中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