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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桂秋——曲時人的朋友——的臉俊美得使人害怕,象電影中以風流漂亮馳名的軟性男明星那樣可怕。明亮的眼,雪白的牙,光澤香潤的頭髮。使人驚異的細嫩白皙的皮膚,加上最講究的西裝,再加上最高傲的淺笑,與最冷雋的話語——句子短,音聲甜脆;他自頭至腳無一處不顯出目空一切,超衆出羣的神氣與配合這神氣的修飾。
屋中的擺設佈置,都非常的雅潔得體,好象每一件小東西都在感謝它的主人的恩惠而竭誠的爲主人服務與捧場。那淺灰地翠竹花樣的地毯,象用那些細潤綿軟的毛兒捧着他的腳,叫他每個腳指都落得舒服合適;別的物件也都這樣從主人得到光榮,然後竭盡才力的散映出效忠的光輝。
曲時人的胖腳首先把地毯上的綠竹葉蓋上了兩個大腳印,洗桂秋的眉微微的一皺。他——曲時人——沒看見這個皺眉,仍然熱烈的,真誠的,嘮裏嘮叨的給大家介紹:“厲樹人,學哲學的,好朋友;平牧乾,藝術家;金山,才子,什麼也不學,什麼也都會;易風,英文學系二年級,直爽可愛!洗桂秋,我的好朋友,思想最激烈不過!”“哪裏?坐,坐!”洗桂秋手中鬆鬆夾着的菸捲輕巧的向沙發上點動。
大家的手,腳,與心,幾乎完全沒有地方放。臉上的泥,鞋上的土,衣服上的血跡與泥污,本來就足以使一個青年自慚形穢;而這些又是放在這麼明潔的環境中,他們覺得那沙發上是有些刺。特別使他們難過的是洗桂秋,他們的裝滿了憂鬱悲憤的心裏,萬沒想到在這個破亂的國家裏還能有這樣的人存在。由自慚漸漸的變爲厭惡對面的那個明星型的青年,他們願意立刻回到破廟去——那裏最宜於他們,正象這裏最宜於這個明星少年。平牧乾極慢而堅決的把腳藏起去。金山卻故意的把兩隻滿是髒土的鞋伸出來。洗桂秋的眼角撩到了這隻鞋,可是輕快的轉向平牧乾去:“妹妹就來陪平小姐。”他的頭微微一點,腮上可有可無的現出一點點笑意,而後把香菸放在脣邊,揚起頭想着一點什麼。
“我們——剛纔不是告訴你了?——還沒喫飯!”曲時人絕對的不管什麼是應有的客氣,或者幾乎是故意的假充鄉下佬,假如他也會假充的話。
“就來,就來!”洗桂秋向大家說,表示出鶴立雞羣的氣概。然後橫過腕子來,肘平,頭微偏,用看不看並沒多大關係的眼神找到手錶。“還早,剛九點。我一向是十點左右喫夜飯的。”
僕人進來獻茶。
“先喫杯茶,飯後有咖啡。”然後,洗桂秋的眼仍看着大家,而語聲低重了些,表示出是向僕人發令:“去請妹妹!”
僕人象個懂得規矩的大貓似的,輕巧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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