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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呢?”洗桂秋知道這件事是義不容辭,但是決不願意費心思去爲這種事細想。若是別人給出主意呢,他可以捏着鼻子去跑一趟;要是連辦法都得自己籌畫,那就真許引起他的自殺的念頭了。
“很容易,”堵先生已知道了桂秋有意要管這件事,不由得把語聲提高了些,由客氣漸變爲誠懇親切,他覺得桂秋並非完全可厭了。“送過一千塊錢去,告訴他們曲君是你的親戚;你若是不說他與你是親戚,一千塊大概還辦不了事。你不用自己去,寫封短而不十分客氣的信,連錢帶信一齊送去,立等把人帶回來,我想他們不敢再說別的。”
“把他帶到這裏來?”
“隨你的便,不到這裏來,就到醫院去。”
“我跟妹妹商議商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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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時人被抬到洗家。胖,他並不很結實。這次的毒打,叫他有四五天昏昏沉沉,爬在牀上,一聲也不響。偶爾睜開眼,他只會說:“打!打!打吧!”
洗桂秋幾乎不敢過來看他的朋友,他怕看血。可是他給曲時人請來最好的西醫。雖然不肯獨自到病房去,當醫生來到的時候,他卻老立在門外。聽到時人的胡話與呼號,他不由的哆嗦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止住哆嗦,狂吸着香菸,差不多是失了常態。他不大想什麼遠大的問題,在這種時候,卻只顧慮到朋友的苦痛與安全。他的心熱起來。使他莫名其妙的是當曲時人搬來的第三天,特務處的那個尖頭的官員,提着兩包年陳日久的餅乾,和兩瓶糖精對井水的葡萄酒,來看他,解釋那個小小的誤會。洗桂秋把禮物拋在門外,請尖頭的人趕快出去。他平生沒有做過這樣粗暴失禮的事,可是做過了這一回,他不但不後悔,而且感到未曾經驗過的痛快。
他本想僱用一名護士,可是被桂枝攔住了。她自己願意伺候曲時人。說真的,她並不喜歡時人;但是從牧乾走後,她時時想到:拿自己和牧乾一比,她簡直沒有任何生命的樂趣。再說,當曲時人的熱度高到口中胡說的時節,他不是喊易風,便是喊牧乾,桂枝想去代表牧乾,使自己也有個好友,象一般的青年男女一樣。她知道伺候病人是件苦事,可是必須勉強去做;在伺候病人的時候,她感到不能忍受的麻煩,可也體驗到蟄伏在心間而沒經施用過的人情與熱烈。因爲她肯這樣服侍別人,她也就覺出別人的可愛。就是曲時人這樣的傻頭傻腦的人,也有可愛之處;可愛不可愛吧,至少叫她不再那麼空虛——她心中有了人,手上有了事,精神和身體都有了着落。
在曲時人睡穩的時候,她輕輕的給他用溼手巾擦臉,有一次,她竟自吻了他的腦門與口。曲時人昏昏的睡着,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她的心跳得極快。大半天,她不知怎樣纔好,一直到曲時人醒過來,要水喝,她才安下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