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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我會樂意快快地喝上一杯。”
我們走進這條街盡頭的那家酒館。我要了兩杯威士忌。可是她喝酒時,我能看到的卻是薩拉的臉龐,而不是她的臉龐。她比薩拉年輕,不可能超過十九歲,長得比薩拉美,甚至可以說,也不像薩拉被糟蹋得那麼厲害,不過這只是因爲她身上能糟蹋的東西比薩拉要少得多的緣故。我發現自己想要她的慾望並不比想要一隻狗或貓作伴的慾望更強烈。她在對我說:她在這條街上有一套頂樓的房間,與這兒只隔幾座房子。她告訴我她每月得付多少房租,她有多大歲數了,她出生在什麼地方,她如何在一家咖啡館裏打過一年工。她告訴我說:不是誰同她搭訕,她都帶他們回家的,不過她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位紳士。她說她有一隻金絲雀,是一位名叫瓊斯的紳士送的,因此她給那隻鳥起名叫“瓊斯”。她開始說到在倫敦很難買到千里光。我思忖:薩拉要是還在屋裏的話,我可以給她打個電話。我聽到那位姑娘在問我,如果我有花園的話,能不能有時候想到一下她的金絲雀。她說:“我這麼問你,你不介意吧?”
我一邊呷着威士忌一邊看着她,心想真是奇怪:我對她一點也感覺不到慾望。在過了亂愛亂交的這麼多年後,我似乎一下子長大了。我對於薩拉的熱戀已經永遠抹去了我單純的肉慾。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可能在沒有愛情的情況下同一個女人做愛了。
然而,把我帶到這家酒館裏來的東西肯定不是愛情。在從公共草坪走到這裏的一路上,我都在對自己說:把我帶到這裏來的是嫉恨,正如眼下我依舊對自己說的那樣,我用筆敘述這個故事,以便把她永遠從自己心裏驅逐出去,因爲我一直在對自己說:她要是死了,我就可以忘掉她了。
作爲對那位姑娘自尊心的安慰,我給了她一張一英鎊的紙幣。我留下她繼續喝威士忌,自己邁出酒館,沿着新伯林頓街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座公共電話亭邊。我沒有手電筒,不得不擦了一根又一根火柴,才撥完了自己家的電話號碼,這之後便聽到了電話鈴響的聲音。我想象得到我寫字檯上放電話機的位置,我確切地知道薩拉如果正坐在椅子裏或者躺在牀上的話,走到電話機前需要幾步,然而我還是讓電話鈴在那空蕩蕩的屋子裏響了半分鐘。隨後我又往她家裏打電話,保姆告訴我說她還沒回來。我想象着她正頂着燈火管制下的黑暗在公共草坪上徘徊的情景——而在那些日子裏,公共草坪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我看了看錶,心想:如果剛纔自己沒犯傻的話,我們應該還可以在一起待上三小時呢。我獨自一人回到家裏,試圖讀一本書,耳朵卻一直在聽候着電話鈴聲,但電話鈴一次也沒響過。自尊心阻止我再打電話給她。最後我上牀去睡覺,睡前服了雙倍量的安眠藥。早上一覺醒來,首先聽到的便是薩拉在電話裏的聲音。她對我說話的口氣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美滿的安寧又回來了。但是待我一放下聽筒,我腦袋裏的魔鬼馬上就慫恿我想到:浪費掉的那三個小時她一點也無所謂。
我始終不明白:那些能相信人格化的神這種非常不可能的東西的人卻對人格化的鬼大驚小怪。我太熟悉魔鬼會怎樣影響着我自己的思維。不管莎拉曾說過什麼,都無法反駁魔鬼那詭詐的猜疑,不過通常都是等到薩拉走後他才展現自己的猜疑。他會在我們發生爭吵很久以前就慫恿我們進行這種爭吵:與其說他是薩拉的敵人,還不如說他是愛情的敵人。其實在人們的概念中,魔鬼不就是這樣的嗎?我能想象到:如果存在着一個主愛的神的話,魔鬼就會被逼得只好去破壞這種愛的哪怕是最蹩腳、最不堪一擊的仿冒品了。所以說,他怎麼會不害怕愛的習慣成長起來呢?他怎麼會不竭力讓我們大家都落入他的圈套,成爲愛的背叛者,幫助他消滅愛呢?如果有某個神會利用我們,用像我們人這樣的材料來製造他的聖人的話,那麼魔鬼也會有他的野心的——他會夢寐以求地要把哪怕是像我這樣的人,哪怕是可憐的帕基斯都訓練成他的聖人,讓我們用借來的狂熱去摧毀我們在任何地方發現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