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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女房東在那裏,我不能見外人。”
伴隨着肉體佔有而來的是一種帶有責任感的溫情,這時候你會忘記自己只是個情人,不用對任何事情負責。我說:“她可能不在。我下去看看。”
“別去,千萬別去。”
“要不了一會兒我就回來。”這句話人們一直在說,儘管他們知道在那些日子裏,一會兒很可能就是永遠。我穿上睡袍,找到了電筒。其實電筒幾乎用不着:天已經矇矇亮了,在沒有點燈的房間裏,我能看到她臉上的輪廓。
她說:“快去快回。”
我跑下樓梯時,聽到了下一枚導彈飛來的聲音,隨後便是導彈發動機關掉時那突然降臨的、像在等待着什麼似的寂靜。我連意識到危險已經降臨、趕緊躍過玻璃碎片臥倒的時間都沒有。我完全沒有聽到爆炸的聲響。五秒鐘或者五分鐘之後,我醒了過來,發現周圍的世界變了樣子。我以爲自己還雙腳站着,周圍的黑暗令我疑惑不解。有人好像正用一隻冰涼的拳頭頂着我的腮幫,我的嘴裏有一股鹹絲絲的血腥味道。有一小會兒,除了一種彷彿剛剛經過長途旅行似的疲倦感以外,我的頭腦裏一片空白。我一點也記不起薩拉,而且完全擺脫了焦慮、嫉妒、不安全感、憤恨:我的大腦成了一張白紙,有人正要在上面寫上快樂的消息。我覺得等到自己的記憶恢復以後,那消息肯定還會接着寫下去,那時候我就會快樂了。
然而等到記憶真的恢復以後,情況卻並非如此。我首先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地上,那個懸在我身體上方、擋住光線的東西是前門:它被別的瓦礫絆住,懸在離我身體幾英寸遠的地方。不過奇怪的是,後來我發現自己身上從肩膀到膝蓋都是一片青紫,就好像是被它的影子打了似的。頂到我腮幫上的拳頭是門上的瓷把手,它撞掉了我的兩顆牙齒。當然,在那之後,我記起了薩拉和亨利,還有對愛情即將終結的恐懼。
我從門下面爬出來,拍掉身上的塵土。我向地下室裏喊了幾聲,但是裏面沒人。透過被炸壞的門道,我可以看到外面灰色的晨曦,產生了一種從被炸燬的門廳一直向外面延展的空曠感:我意識到,一棵曾經擋住光線的大樹完全不在了——連被炸燬的樹幹的痕跡都沒留下。很遠處,警報員還正拉着防空警報哨。我向樓上走去。第一段樓梯被埋在一尺深的灰土裏,扶手也沒有了,不過用當時的標準來衡量,房屋並未真正嚴重受損:被炸彈炸了個正着的是我們鄰居家。我房間的門開着,我沿着過道走過去時能看到薩拉。她下了牀,正趴在地板上——我想是因爲害怕的緣故。她看上去年齡小得荒謬,活像一個赤身裸體的孩子。我說:“這顆落得可夠近的。”
她很快轉過頭來,驚恐地望着我。我還不知道自己的睡袍已經撕破,上上下下都沾滿了灰土。我的頭髮也因爲落滿灰土而變成了白顏色。我的嘴上和兩頰上都是血。“噢,主啊!”她說,“你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