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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夢,他始終沒醒來。
捧角的票友都知道,名伶蕭懶童是一等一的雅人,愛淨、愛香、愛奇花異草,但誰也不知道,名伶的鼻子邊總是有揮之不去的血腥的味道、尿臊的味道、腦漿和嘔吐物混合的味道。
爲了父親的喪葬費,雪娃自賣自身。其實老早就曾有戲班的班主上門,肯花一筆大錢來討他,“這孩子天生是喫這碗飯的材料,瞧瞧這眉眼、這身條……”施忠康一個大耳刮子就把班主給呼了出去,“我姓施的就再是個爛賭鬼,也犯不上拿帶把兒的兒子給你當兔子!”
施忠康死後,班主再登門,給出的價錢就攔腰斬了一半,但雪娃沒爭,中間人給他念那張賣身關書時他也沒細聽,聽來聽去也不過是一連串的“無責”:學藝期間徒弟若病了,師父無責;徒弟若傷了,師父無責;徒弟殘了瘋了、逃了死了……師父一概無責,任何事都是“聽天由命、與人無干”。雪娃摁下了手印,拿自己換來一塊小墓地、一口爛棺材,紙錢香燭是他撿的。安葬過父親,他在亂墳崗子裏跪着,淡淡地在心裏想,你給人看了一輩子地,死後這塊地,還是兒子給你化來的,兒子死後,可不知有沒有人來替我化塊地?
這就是七歲那年雪娃的想法,多年後他憶起,會暗笑自己其時的幼稚和多愁。
雪娃學起戲來比一干師兄們都靈,師父卻對他責打得更狠,“這是栽培你!”有天深夜,師父把雪娃喚入自己的房裏,一面給琴換弦子,一面同他說戲,說着說着,他就放下了手裏的琴,把手掌擱在了雪娃的身上,從臉到屁股地又擦又撓、又揉又捏,“這麼多孩子裏,師父就心疼你一個。你要想學真玩意兒,就得和師父也動真的。”雪娃撞見過師父和幾個師兄們私底下的情狀,他懂,“動真的”就是父親罵的“當兔子”。他氣得渾身發抖,師父還當他是害怕,連連安慰他說:“乖孩子,別怕呀,一會兒師父包你快樂。”說着就來剝他的衣褲。
師父壓上來的時候,雪娃就手摸了根換下來的舊琴絃,套住他頸子。
聽天由命,與人無干。
雪娃趁夜逃跑,把一座座城鎮和村莊,還有一層套一層的噩夢都拋在了後頭。數月之後,他流浪到山東,結果又遇上一個戲班子。這是一名大青衣自己挑的班子,青衣叫蕭潤麒,曾也是京師紅人,後來勢頭跌落,便來外地跑碼頭。他看雪娃這孩子容貌俊俏、嘴巴嚴緊,就收在身邊當了個小跑腿,遞遞拿拿的。因雪娃不擅巴結,總是撥一下動一下,蕭潤麒就取笑着給他安了個別號——“懶童”。有天蕭潤麒新排一本戲,蕭懶童一時忘情,一壁整理着戲箱,隨口哼唱起來。
“你這小子,再哼兩句我聽聽。”這一聽,蕭潤麒聽見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