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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自悲慼
之前十月的小陽春,天氣曾有過一段回暖,槐花衚衕裏的姑娘們紛紛脫去了剛穿起不久的冬裝,換以蘇杭的織錦、倭國的鳥布、波斯的光緞、高麗的馬尾……如百花競放,在客人們面前爭妍取憐。不過這所有,早就和萬漪無關了。
當她初次由佛兒口中得知鎮撫司並未對柳家父子用刑時,亦曾燃起過狂熱的希望,認爲事態仍有可能峯迴路轉。畢竟百花宴一案中,柳家的敵人唐席曾入獄受刑,柳夢齋自己也曾被刑部拿問,但兩人最終都全身而退,或許這一次,金錢和權勢依然會爲它們的代言人保駕護航。可惜萬漪的幻夢瞬息間便破滅。似乎一夜間,一切的進展都加快了:柳家的產業被大規模查封,留門弟子紛紛出京避難,而柳夢齋那班財勢傲人的盟兄把弟們要麼不屑於再提到這號人,要麼一提到就痛斥不已,彷彿打算憑詞鋒的銳利來割斷他們間的每一絲聯繫。萬漪收到的致命一擊,是來自佛兒。到十一月下旬時,佛兒也開始忙着挪走眼神,迅速結束她們間的談話。有一次,她走投無路地懇求她,“佛兒,九千歲不是曾照顧過你嗎?你能不能去求求他?”佛兒先露出驚異,繼而是爲難的表情來,“姐姐你想想,千歲爺撥給我這屋子,卻不許我在外面宣揚一句,那就是叫我好自爲之的意思。我去了,千歲爺也不可能接見我。就算接見我,我又哪來那麼大面子替留門討情?還不得被當成同黨法辦?”
事實上,佛兒最開始於唐席的授意下接近萬漪,不過是爲了利用她去操縱柳夢齋,而等柳夢齋順利落入圈套,唐席爲謹慎起見,仍命佛兒繼續對萬漪進行監視干預,以防出現任何意想不到的變化。但隨着柳家的傾覆已成爲板上釘釘的事實,萬漪也失去了剩下的利用價值,佛兒自然再懶得爲她花費任何時間精力,因此便日益疏遠。可萬漪素來是一腔單純,以己度人之下,她卻當佛兒是由於多方奔走無功而羞於啓齒,又或是已得知了什麼內幕卻不忍對自己直言。於是萬漪也不願再過多糾纏佛兒,生怕害得“妹妹”內疚難過。就這樣,她一天天愈發孤僻了起來,所過的日子足可稱得上是“與世隔絕”;除了悲苦與絕望,再沒有什麼來探望她和她的狗——是的,她想金元寶從此後就歸她所有了。
萬漪與塵世僅餘的牽絆,就是她的家人們。他們自從被趕出棲身的大宅,搬入神路街的雜院,喫穿用度一落千丈,再也擺不起富人的款。然則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經過了金錢生涯的薰染,曾度了大半輩子的貧窮日子竟變得難以忍受起來。一看萬漪進門,一個個便將滿懷的牢騷怨氣都衝她拋來,不住口地抱怨院落如何淺隘、房屋如何陰溼、鄰里如何野蠻、飲食如何粗陋……
萬漪早有準備,先掏出一包糖果來塞給弟弟顧小寶,打發他上一旁喫喝,又解開一隻小小褡褳,將其攤開來放在桌上。
“這麼少,夠幹什麼呀?”娘將燈挑亮了一些,翻揀着那些碎銀的成色。
“也足有六七兩了,上回的總還有個——”
“什麼上回呀?早沒上回了。”
萬漪掌不住一驚,“上回我臨走還擱下十餘兩呢,這才幾天,難道就花完了嗎?爹,您是不是又去賭了?我早和您說了,今時不同往日,千萬不能再大手大腳,錢得緊着些花用,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