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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重犯的名單一律須由皇帝親筆覈准,可以“緩勾”,也可以“特赦”,因此太后的意思是,皇帝本該筆下留情,免書影的父親一死,哪怕改爲“斬監候”,好歹也能多拖上一年。
“三年前,皇帝還沒有被迫移居西苑,和我還能常常見上面。我記得冬至前,他拿着一份名單來找我,十六七的人了,又是天子,卻哭得聲氣幾絕……”
聽到這裏,書影已不寒而慄。三年前是龍溯元年,尉遲度以瑞親王進獻給幹清宮的花燈意外失火爲引子,誣陷宗親們犯上作亂,從而廣造冤獄,書影的父親祝爌也是由於協助瑞王的兩位世子逃跑而被問罪。太后所說的這張名單,一定就是龍溯之變中被株連的人犯名單。
“整整一張單子,放眼望去全都是親貴的名字,而在那麼多人裏頭,皇帝只有權赦免一個人,就一個。哦,你有所不知,尉遲度那狗東西竊權結黨,獨裁大政,向來什麼事都扣在自己手裏,不許皇帝決斷。但勾決的死囚單子向例是要呈給列祖列宗過目的,尉遲度到底是先帝的奴才,想來還是存有幾分顧忌,不敢把自己僭主擅專的玩意在祭祀時公然焚燒給祖宗,以免觸發天怒,但他又不願把勾決的權力交還給皇帝,否則,還如何任意屠殺忠良以建樹淫威呢?所以每年,他只許皇帝在死囚中赦免一人。如此一來,這刑單既算是皇帝手裁,又能廣殺尉遲度想殺的人。你說這一招,心思何其陰毒?”
“太后的意思是,當初家父的名字也在那張單子上……”書影顫聲而問。
太后亦是悲痛印心,她長闔雙目道:“皇帝問我的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尉遲度連第二年秋決都等不得,只說‘謀反大逆,決不待時’,要求立刻勾決。而那些名字,無一不是我熟悉的、認識的人,有的在幼年抱過我,有的在幾天前我還接過他的請安摺子,有的更是豁出自個兒的安危以救護宗室血脈的肱股之臣——比如你父親。何者決,何者留?這簡直不是救人,是殺人。凡是我救不了的,就全是我殺的……”
書影強拘淚意而勸:“請太后絕不可作此引咎之想,親貴臣子們食君之祿,自該忠心事主,家父與閹黨周旋,早已抱定了必死之心。蒙太后如此垂念,父親在泉臺下也感激慈恩。來日整飭紀綱、誅除奸佞全靠太后主持於上,聖體關係天下福澤,請太后千萬珍重。”
太后撫了撫書影的頭髮道:“屋子這樣黑,我都能瞧見你眼睛裏的淚光,分明爲了自個兒的父親難過,卻怕犯忌諱,強忍着不敢哭出來……好孩子,把你在宗人府學的那套拋開吧,這屋子裏只咱娘仨,你若憲姑姑也不是外人,用不着官樣話,你只管哭好了,痛快哭出來,我也想哭哇……”
書影這下再也忍不住,一任眼淚流淌,末了,太后也伏去枕上哭得一聳一聳。直到爲她們看守門戶的若憲在那邊輕咳了兩聲,二人方驚覺彼此已失態忘形。
書影忙收束了淚意,勸慰了太后幾句,又故作喜色道:“太后開心些吧,馬上冬至了,那不是皇上就要回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