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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攏涼紗
由四月中到五月上旬,三五不時地,萬漪就會與柳夢齋在獄中私會。懷雅堂的掌班貓兒姑雖對此亦有耳聞,但一直裝聾作啞。“萬漪哪怕上門熱客,熱的也是財神爺,這是放長線釣大魚,纔不像那些個沒出息的,沒有錢的男人也要、不花錢的男人也要,呸,什麼不三不四的血料都往裙子裏頭拉,女人的臉全叫這幫賠錢貨給丟盡了。”但只自己的徒兒不當“賠錢貨”,那麼萬漪對柳夢齋是真心傾愛,還是假情敷衍,貓兒姑根本無所謂,也就更不會多加管束。到後來,萬漪的膽子被縱得越來越大,時不時就對客人說自己要轉局,然後一扭身就跑去柳夢齋那裏。
這一日,她在日落時趕赴富貴街的一處酒局,正盤算着稍坐一坐就溜去看“他”,驟聞得轎前一聲馬嘶。轎廂猛一傾,萬漪本就心神不屬,一下子沒抓穩,整個人都絆倒在轎外。她身上穿着件金絲珍珠紗衫,那衣裳並不是她的,而是貓兒姑管同院的龍雨竹租借的——只因紅倌人出局都講究排場,再華麗的衣裳至多也就穿上個兩三次,而萬漪暫時並無財力去置辦行頭以供場場替換,雨竹則有好幾箱用不着的衣裙,都是上身沒幾回的“舊衣”,平時便租給其他倌人們撐場面。貓兒姑將這一套衣裳租來時,還特地囑咐萬漪,說這衣料與裝飾都無法漿洗,因此絕不可弄髒,連一滴油污也不許沾上。此際萬漪見這一摔,竟把那薄薄的袖口劃爛了一道,綴在其上的珍珠連串脫開,不由嚇得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想弄掉袖上的土和血——她的手臂也摔破了。猝不及防之間,一隻手伸過來,直接扯掉她整條袖邊。
萬漪驚聲大叫,這才抬起頭來,她看見了柳夢齋。他將那紗料緊緊捆在她傷處,拿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別管這衣裳了,我再給你買上一千套。你在流血,你不疼嗎?”
誰說她不疼?她晝夜在疼痛裏掙扎……也許是爲了討好蔣文淑,也許只是出於單純的惡意,總之萬漪發現倌人們都開始排擠她,她們拿白眼掃射她,公然揶揄她,甚至還給她起了個不雅的外號叫“牢飯”,當着她的面也這麼叫。“送上門就喫唄,可沒聽過誰出了班房,還願意接着喫牢飯的!”那班女人們鬨堂大笑,萬漪含住了羞憤的眼淚,沒膽子駁一句。因爲她自己也隱隱地贊同她們,她們說的是對的。她白萬漪不過是柳大少坐牢時的消遣,一旦他重回花花世界,她就會像那隻陪伴他打發無聊時光的空心竹筒,被徹底地懸掛與遺忘。
和他在一起時,她每每有夢幻一般的快樂,但越如此,她就越是什麼也不敢渴念。她生怕那些美好盛大的渴念終將變成自取其辱。
因此他的乍現完全出乎她意料,以至於她竟失態地喃喃而出:“我不是‘牢飯’……”
“啊?什麼牢飯?你說什麼?”
“沒什麼,”帶着一副啼後顰眉、愁餘俏目,萬漪綻開了衷心的笑容,“大爺,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纔出來。剛去你們懷雅堂,門子說你上富貴街了,我就一路趕來。都怨我心急,拿馬攔你的轎子,一下把轎伕給嚇着了,這才折了你。”他繫好那紗帶,握着她手,滿目自責道,“胳膊上金元寶咬的還沒好,這條胳膊又摔傷了,你這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