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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地窩子五個一排,底下有俗稱“地火龍”的土炕相通,根據燒柴的位置不同,可以控制不同的加熱區域。當天半夜,我們關上地窩子的門,圍在土竈前烤火取暖。尖果烤了幾個冬棗,給每個人泡了一大缸子熱騰騰的棗茶,又開始了我們的思想文化生活。陸軍將雷鋒同志的故事翻過來掉過去講了無數遍,我們早就聽膩了。我只好開始給大夥兒講《林海雪原》,雖然我以前看過這本書,卻只記得一小半,即興發揮胡編亂造這麼一通講,講的是“小分隊奇襲奶頭山,楊子榮活捉蝴蝶迷”,根本哪兒也不挨哪兒,倒也把胖子、陸軍、尖果三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說到後來,我實在編不下去了,於是留下陸軍在當中一間地窩子守夜添柴,其餘的人各自睡覺。
我連衣服都沒有脫,直接鑽進了被窩兒,半自動步槍和手電筒,都放在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側起耳朵聽着周圍的響動。北大荒的生活單調枯燥,時間漫長得無法打發,而在腦海中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是我爲數不多的樂趣之一。此時又忍不住在被窩裏胡思亂想,想象着在一個破曉的黎明,幾百萬蘇軍如同滾滾鐵流,在多個方向越過邊境發動了閃電戰,我們17號農場首當其衝,同蘇軍展開激戰。雖然我英勇善戰,帶領胖子等人消滅了一波又一波敵軍,可畢竟敵衆我寡,胖子壯烈犧牲了,陸軍被敵人俘虜了,這小子貪生怕死,不僅當了叛徒,還帶敵軍來抄我們的後路。我只好帶尖果殺出重圍,各個兵團和邊防軍在我的指揮之下,迅速施行戰略轉移。在會合後方的友軍之後,我決定誘敵深入,一舉殲滅蘇軍主力。我口叼捲菸,站在指揮部的軍事地圖前,身披大衣兩手叉腰,一臉的凝重,警衛員送來的雞湯我都沒心思喝。最後,我睿智而又堅毅的目光,終於落在地圖中部的太行山脈。太行山形勢險峻,自古以來被視爲兵家必爭之要地,蘇軍以坦克爲主的機械化部隊,無法在此展開。我將指揮我軍大兵團從三面圍殲蘇軍,可不知怎麼了,軍事地圖上的太行山在我眼中變成了一條巨龍,陰陽風水中稱“山脈凝止起伏爲龍”,龍者,善於變化,可大可小,能隱能顯,能屈能伸,能飛能潛,太行山歷來被視爲中原龍脈,埋葬在此的帝王公侯,何止千百……我本來在想如何指揮大兵團殲滅蘇軍,但是腦中一出現地圖,地圖上山脈就會變成一條條龍脈。這也不奇怪,之前祖父讓我死記硬背下他那本四舊殘書,如今我想忘都忘不掉了,一條條起起伏伏的龍脈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不知不覺已至半夜時分,我在被窩裏胡思亂想,一旁的陸軍早已沉沉睡去,地窩子裏變得冰冷拔涼的,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胖子的鼾聲。我心知守夜添柴的胖子又他孃的睡着了,正想起身去同他輪換,忽聽隔壁當作柴棚的地窩子中有輕微的響動,一聽就是有人在挪動木柴。我心說:嘿!真他娘有鬼不成?立即睜開眼,用手一推陸軍,又出去在胖子屁股上踢了一腳,對他們指了指柴棚的方向。胖子和陸軍顧不上穿衣服,只把皮帽子扣在腦袋上,抄起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緊緊跟在我身後,躡手躡腳來到外邊,只見旁邊那處地窩子的門板開了一條縫。我打開手電往裏面一照,正趕上一隻毛茸茸的大狐狸用嘴叼着木柴要往外溜。狐狸在暗處突然被手電筒的光束照到,頓時齜出尖牙,雙眼放出兇光!
17號農場存放的木柴,總是無緣無故地減少。我們夜裏前去捉賊,打開地窩子的門,發現是隻大狐狸在偷木柴,三個人稍稍一怔,隨即醒悟了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咱還得先往前說。
大概在一個多月以前,秋天的北大荒,是色彩最豐富、風景最美麗的時候,廣袤的原野上黃的黃、綠的綠,遠處與大興安嶺原始森林交界的地方層林盡染,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之下比油畫還要迷人。當時有幾個從牧區來的女知青,到17號農場看望同學,按說兵團上有規定,不屬於兵團的人不準接近邊境,但是我們這個17號農場太荒涼了,山高皇帝遠,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來,所以排長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幾個女知青一看這地方的景色太美了,不由自主地陶醉在如畫的風景之中,在荒原上走出很遠。
17號農場的位置十分特殊,正好位於北大荒地圖上突出的位置,西北是漫長的邊境線,東面與大興安嶺原始森林接壤,西側同大漠草原臨近,往南全是無邊無際的沼澤溼地。當時的中蘇關係極爲緊張,戰爭一觸即發,不過這一帶全是沼澤溼地,人都走不過去,蘇軍坦克更是無法行動,所以17號農場沒有後撤,留下的人僅有十幾個。牧區來的幾個女知青不知道危險,在荒原上越走越遠,都快走到原始森林了。她們也是命大,沒有遇到狼,反而在草叢深處發現了兩隻剛出生的小狗。小狗睜着兩對黑溜溜的大眼睛,見了陌生人顯得非常驚慌。女知青愛心氾濫,抱起來就捨不得撒手了,索性抱回地窩子,還準備帶往牧區,沒想到捅了一個大婁子!
整個17號農場的人數只有一個班,編制卻按一個排,排長是頭一批來北大荒屯墾戍邊的軍人,他對荒原和森林中的事情很熟悉,聽到這個消息,立時嚇了一跳,以爲女知青們撿回來的小狗是狼崽兒,急衝衝跑過來看了一眼。原來不是狼崽子,當然也不是什麼小狗,而是兩隻小狐狸,看樣子生下來還沒有多久。排長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命令女知青們趕緊把兩隻小狐狸放回去,從哪兒撿回來的放回哪兒去!幾個女知青軟磨硬泡苦苦央求排長,表示一定好好餵養小狐狸,等長大了再放歸森林。排長不通情面,麻虎臉往下一沉,將她們幾個人帶到外面,說明了這件事情的利害關係。狐狸不是狗,養不起來,再說小狐狸丟了,大狐狸肯定要找,找不到就會報復。狐狸不僅報復心強也極其狡猾,千萬不要自找麻煩。排長還嚇唬幾個女知青說,如果不把小狐狸送回去,他就要報告上級。女知青們委屈地掉下眼淚,只得準備把小狐狸送回去,怎知一進地窩子,纔看見這兩隻小狐狸已經死了,可能是受到了驚嚇,也可能是不適應環境。排長見狀也覺無奈,野生的狐狸關進地窩子不死纔怪。事到如今無法可想,只好讓人把小狐狸遠遠地埋了。
幾個女知青惹完禍捅完婁子就走了,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狐狸要報仇盯上了17號農場,它通過氣味認定,殺死兩隻小狐狸的兇手,就是住在地窩子裏的那些人!
<h2>5</h2>
打這兒起,大狐狸經常圍着地窩子打轉,三天兩頭搗亂,把農場裏幾隻下蛋的雞全咬死了。排長也急了,知道這仇疙瘩解不開了,只要大狐狸不死,就會不斷展開報復。17號農場雖然荒涼,卻並非完全沒有人跡,偶爾會有蒙古族牧民,以及在原始森林中出沒的鄂倫春獵人經過。而無論是草原上的牧民還是森林中的獵人,都對狐狸十分敬畏,愚夫愚婦見到狐狸,往往會對之膜拜。在排長看來這都屬於迷信,不過兵團有紀律要尊重當地風俗,所以他從來不打狐狸。如今被逼無奈,他向大興安嶺的鄂倫春獵人借來兩條獵犬,帶上步槍騎馬追擊這隻狐狸。一連追了三天三夜,步槍和獵犬讓狐狸疲於奔命,最後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消失在了荒原深處,再也沒在17號農場附近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