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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位乘客选择了等卡车装完货之后捎上他们。谢维克选择了步行。因为那个本地人说,察喀尔就在山下大约六公里的地方。
这条路有许多长长的弯道,每个弯道尽头都有一段很短的上坡路。路左边的上坡和右边的下坡旁都是密密麻麻的霍勒姆灌木;一排排高大的霍勒姆乔木错落有致,似乎是人工栽种的,顺着山腰上流淌的一股股水流正好可以浇灌到这些树。在一处上坡的最高处,谢维克看到,在黑黢黢的层峦起伏的丘陵上方,是清晰的金色落日。除了这条路本身,这里丝毫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前方一片阴暗。他继续往下走,空中传来隐约的隆隆声,他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是摇晃,不是震动,而是断层,一种明确的很不对劲的感觉。他把抬起的脚放下去,脚下踩到的还是地面。他继续往前走,路还在脚下。他并没有危险,但是他以前从未感觉自己跟死亡如此接近过。死亡就潜伏在他身体里,在他脚下;大地本身都已经变幻莫测、不可依靠。所谓的永恒、所谓的依靠,不过是人类自己想出来的一个承诺罢了。谢维克感受到嘴里、肺里那冷冽的空气。他支起耳朵倾听。远方,一股山洪轰鸣着向着暗处某个地方奔流而下。
他在日暮时分赶到察喀尔。黑黢黢的山脊上方,天空变成了深紫色。街灯孤独地发出亮光。在灯光下,可以看到房屋影影绰绰的正面,后头则是一片幽暗。镇上有许多空地,房屋孤单单地矗立在空地之间:这是一个古老的城镇,一个与世隔绝、人口稀疏的边疆城镇。一位路过的女士告诉谢维克八号宿舍楼的方向:“那边,兄弟,过了医院,在那条街的最里头。”这条街就在山脚下,光线很暗,尽头是一处矮矮的房子。他走进去,看到一间乡镇宿舍楼特有的休息室,他的思绪一下被引回到童年时代,回到了广原鼓山自由镇,他和父亲住过的地方。眼前是幽暗的灯光、打补丁的席子、一张介绍当地机械师培训班的传单、一份协会会议通知,还有钉在公告板上一张关于三旬之前一次戏剧演出的传单;公共休息室沙发上方有一幅业余水平的油画,画的是狱中的奥多,镶在画框里;一架自制的脚踏风琴;大门旁边贴着一张住户表和一张镇上浴室热水供应时间通告。
谢鲁特,塔科维亚,3号房间。
他敲敲门,一边看着门上反射出的大厅里的灯光。门黑黢黢的,摇摇欲坠地嵌在门框里。门里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请进!”于是他推开了门。
屋里的灯光比外面亮,不过没有照到她的脸。他一下之间没法看真切那人是不是塔科维亚。她站起身来对着他,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含义不明、悬而未决的手势,似乎要把他推开,又似乎是要抱住他。他抓过她的手,然后他们紧紧地攥住对方,身子贴到一起,攥着对方的手站着,脚下是摇晃的地面。
“进来,”塔科维亚说,“哦,进来,进来。”
谢维克睁开双眼。他还是觉得屋里灯光异常明亮,在屋子更里面,他看到了一张严肃、警惕的小孩子的脸。
“萨迪克,这是谢维克。”
小孩走到塔科维亚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