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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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隨南一回了家,門敲開,果然劉太太拿着一根小掃帚等在裏面,一下子就要朝着自己姑娘的腦門掃過來。南一“嗖”的一下躲到明月的身後,嘴上可沒討饒:“你打死我吧!來吧你打死我吧!你打不死我,我可就跑了!今天我回來了,你是不是想讓我真地跑了啊?”當媽的當時就泄了氣,抹着眼淚說吧:“早知道你這麼作,出生的時候我掐死你就好了。白浪費我這麼多年的糧食!進來!別在外面再給我顯眼!”_
洗澡水是早就燒好了的。姐姐東一還在上海,明月穿着她的睡衣睡褲住在南一的上鋪。她是南一的常客,卻從來沒有在他家過夜,此時像只出籠的鳥,興奮難掩,跟南一一聊就是半宿才閤眼睡覺。半夜裏忽然覺得嘴巴和喉嚨發乾,迷迷糊糊嬌聲嬌氣地說:“渴了……要喝水。”忽然間睜圓了眼睛,她這是在跟誰說話?
南一蹬了被子回答道:“那,那不菜窖裏面都是嘛……”
第二日,明月跟南一一起喫了早點,然後一起上學,剛在教室裏面放下書包就被請去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主人是個大腹便便,頗佔地方的胖子,講了N多道理,最後說:鑑於兩位同學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且逃學參加運動目的單純進步,那麼將不予重罰;但校紀不明無以治學,兩人須寫悔過書,家長簽字交上來,再做兩個星期的義工,清掃二樓西翼的廁所,以觀後效。
不過這都算啥?比起來同齡孩子們的讚許和崇拜,比起來她們站在教室的桌子上張牙舞爪地講述遊行時候的景象與激情,比起來那豪邁的英雄主義情懷,那些責罰都啥也不是。兩人清掃廁所的時候,南一會忽然抬起腦袋,沒頭沒尾地得意地說:“咱,咱們可是參加了遊行的人啊!”逗得明月哈哈地笑起來,然後兩人會再把遊行時候的所見所聞相互複述,確定,品咂一番。
但是在這振奮的情緒裏,仍有一件事情讓人困擾,不可救藥。
夜深人靜的時候,明月總會忽然醒過來,白天的理直氣壯,壯懷激烈都沒有了。忽然就會覺得有點心虛和害怕。她會想,當自己坐在遊行學生們的隊伍裏,逼着軍閥給答覆的時候,小王爺會在那輛黑色的車子裏做什麼呢?這個人脾氣不好,聽到家丁說她惡狠狠地說“我不!”的時候,會氣成什麼樣?可是他沒有真的下來捉她回去,他是給她留了面子的。如果他真的不想配合,早就可以揭穿那個謊言了。
之後的夜晚,她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了:她不可能總賴在南一的家裏啊,她早晚都要回去的。她成串的犯錯:逃學,遊行,抗命不回,離家出走。王府裏可是有家法的,她看過那個粗大的專門用來揍人的黑色棍杖,就擺在祠堂一側。聽說,從前就有家眷因爲不服管教被活活地揍死過……尤其尤其,這個人跟她說話的時候,有句兇惡的口頭禪:“找揍是吧?!”……可他一說這話,總是蹙着眉頭,似笑非笑,他可真好看啊,五官奪目,顏色鮮豔的好看……明月想到這裏,放心滿意足地睡着了。
她還小,不瞭解別人,也不瞭解自己。不久之後,她被送上了東渡的船,漂泊過渤海,黃海向另一個國家遠去。有一天在船上餐廳喫完了飯,拿着一本書坐在窗邊上看,侍者送上來一盤新鮮乾淨的水果,桃子和蘋果上面放着一串紫黑紫黑的葡萄。她於是想起來,他最愛喫的就是紫黑色的甜葡萄。
要真的,到了某個特定的時刻才能明白,爲什麼在南一家的夜晚會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呢?爲什麼會看到一個小小的遙遠的東西也會想起他來呢?爲什麼自由和快樂永遠不會簡單而且純粹呢?那油然而生,襲過心頭,阻塞了喉嚨,最後渲染在眼眶裏的,是那個害人生病的情感。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