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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大爺跟二大娘還真帶夫妻相,他也是小眯縫眼,矮個不高,胖墩墩的五短身材,兩條胳膊兩條大腿外加脖子,這五樣都短爲“五短”。他腦袋脖子一邊粗,臉上架着深度近視眼鏡,總得往上推鏡架,要不然順着鼻子往下溜,說話高嗓門,跟踩着雞脖子似的。小時候我們那些孩子不懂事,總開玩笑說二大爺年輕時是一部電影的男主角,這部電影是捷克斯洛伐克拍攝的動畫片《鼴鼠的故事》。
那天晚上臨睡覺,二大爺喝多了,順手把眼鏡放枕頭邊上,半夜十二點來鍾,酒勁兒過去醒轉過來,剛一翻身想接着睡,忽然發現睡在旁邊的不是二大娘。他倆眼近視,在不戴近視鏡的情況下,白天看東西都模糊,深更半夜屋裏黑着燈,家裏住樓房,兩口子的牀挨着窗戶,外面不知是路燈還是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就這麼點兒亮,他那眼神當然看不清東西了,但還是能夠瞧出身邊這個人輪廓,絕對不是二大娘。大座鐘那體形非常有特點,更何況老夫老妻,在一張牀上睡多少年了,眼神再不管事也認不錯。
二大爺心裏一緊,腦子裏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喝酒喝糊塗了,半夜進錯屋,睡到了隔壁鄰居的牀上,當時沒敢吱聲。不過自己家可認不錯,別人家總不能也是一樣的牀單一樣的牆壁,問題自己沒上錯牀,那牀上這女的怎麼不是大座鐘呢?
這個念頭轉過來,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他想看看身邊這女的到底是誰,雖然黑燈瞎火的看不清臉,可二大爺覺得這個女人以前在哪見過,身形輪廓有幾分眼熟,只是腦子裏卡殼,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想到這又是一愣,不等回過神來,就見身邊那個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目光陰森,帶着一種形容不出來的鬼氣,二大爺立時感到一陣寒意,從毛孔透進骨頭縫裏,那感覺像被夢魘住了,心裏明白,身上卻動彈不得,最後一下子驚醒過來。一看天都亮了,自己躺在牀上,滿身的冷汗,大座鐘早已經起來了,正在屋裏給孩子穿衣服。
二大爺越想越怕,不知道半夜那是真事還是噩夢,以爲這屋裏邊有鬼,沒敢把這件事告訴二大娘。轉眼春節除夕大年三十兒,初三帶着孩子過來給劉奶奶拜年,把那天晚上的事說了一遍。您瞧剛搬過來不到半年,這就住不安穩了。
劉奶奶一開始沒拿這話當回事,覺得二大爺膽小多疑,果園新村靠近北倉禮堂這片房,都是新蓋的居民樓,以前沒住過人,不可能是凶宅,哪來的鬼?
這就是那天賣東西累了,晚上到家睡覺做了一場噩夢。
二大爺聽了劉奶奶的話,心裏踏實多了,也確實是這麼回事。果園新村這邊的房子都是新樓,以前雖是荒郊野外,但隨着城區擴建,墳地全部遷走剷平了。城郊這種情況非常普遍,要說先前的墳地蓋樓都鬧鬼,那就沒有活人住的地方了。可他當時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爲什麼屋裏那個女人讓他感覺眼熟,他也不是沒發覺家裏那些反常的地方,只是因爲膽小怯懦,不敢再多想了。
春節從臘月到正月,每一天都有講究,天津這邊民俗尤重,要過完正月十五,纔算把年過完了。舊時正月裏沒有做買賣的,所有店鋪攤位一概歇業,外地那些務工的人也返鄉過年,街上連買早點的都沒有,所以那時候過春節要準備很多年貨,這是老黃曆了。到90年代那會兒,一般過了初五,破五之後該上班的就都上班了。二大爺年前賣的年畫,過完春節就沒人買這種東西了,沒辦法只得又賣口罩。他這人很內向,拿劉奶奶講話是沒嘴的悶葫蘆,有主顧來挑東西,也不會主動跟人家打招呼,不懂死店活人開的道理,心裏盼着這一年趕緊過去,到年底又可以賣年畫賺點錢。整天就這麼混日子,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回去,收入一天不如一天,沒多久手裏就沒錢了。眼瞅着孩子開學要交各種各樣的費用,困難家庭有減免,只是校服的錢不能省,瞪眼拿不出這點錢來,愁得二大爺恨不得拿腦袋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