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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的二梆子,並沒有如我想象中出類拔萃,除了他那個梆子頭,連樣子都變得平庸了,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兩歲了。韋陀廟拆遷他家搬到了河東中山門,學習成績不行,高二輟學在超市打工,後來在濱江道鴿子窩倒騰起了服裝,鴿子窩那地方現在早沒了,二梆子做買賣還是在美國“911”飛機撞大樓之前,那會兒還真賺了些錢。
當時女裝流行波西米亞,二梆子到北京動物園天樂服裝城拿貨,拿到天津濱江道的攤位上,進價二十出頭的小衫,也就是樣子貨,叫價六十八,買主討價還價,便宜個十塊二十塊,一件還能賺上對半的利潤,而且銷路很好。那時候房子的價格,也不像現在這麼離譜,他就買了套單元房,大小兩室沒有廳的一個房子,當時也有女朋友了,在濱江道練攤兒認識的,有結婚的打算了,做買賣賺了一部分錢,家裏又給湊了一部分,買了這麼個房子。沒想到搬過去就開始走背字兒,倒黴倒得喝口涼水都塞牙,他覺得這也許是命,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很可能是新買的房子不太乾淨。
二梆子買的這套房在二樓,新房沒住過人,地點有點偏,周圍的住戶也不多,入住之後簡單地刷漿鋪地,房子還沒收拾利索,跟女朋友因爲點小事鬧變扭,結果越鬧越厲害,倆人就此掰了。這時又趕上濱江道改造,把鴿子窩全給拆了。鴿子窩就在濱江道跟南京路交口,以前路口兩邊各有一個區域,分甲乙兩區,分佈着數百個幾平米大小的攤位,都是有拉門的小屋,棋格子似的走道,賣的衣服和鞋子要比商場裏便宜很多,學生特別愛逛,平時生意很火。當時是哪火拆哪,二梆子那個攤位不是自己的,一拆改就沒他事兒了,買賣也沒法做了。
常言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打買了這套房就不順,倒黴事兒總往一塊趕,對象跑了,攤位也沒了,二梆子那心情可想而知,也不敢跟家裏說,怕老爹老孃着急,攤位這事沒法瞞,就謊稱不幹買賣了,找了份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其實從早晨出去就坐公共汽車,坐到最遠的終點站下來,然後再坐車回來,一個來回兩個多小時,他一天坐四個來回,下午五六點鐘回家喫飯。
後來二梆子買了張牀,自己搬進了新房,以前沒感覺到,住進來之後總能聞到一種怪味,好像屋裏有什麼東西發臭似的,這種臭味並不明顯,時有時無,二梆子以爲是刷漿的味兒還沒散乾淨,正好也是天熱,白天家裏沒人,晚上睡覺敞着窗戶通風,也沒太在意。
以前同在濱江道鴿子窩擺攤兒的有位喬哥,人稱大老喬,跟二梆子混得挺熟,聽說了二梆子最近的遭遇,晚上特意帶了些酒菜,過來跟二梆子聊天,怕他悶出毛病來。
大老喬父母是從新疆返城的知青,他比二梆子年長五六歲,當了好多年個體戶,在社會上闖蕩已久,經得多見得廣,爲人講義氣,長得也富態,總照顧這些兄弟,二梆子也服他,就把大老喬帶到家裏,哥兒倆坐下喝酒。
大老喬一早去動物園進貨,帶回來的天福號醬肘子和燒餅,傍晚到樓下買的冰啤酒,他看二梆子沒精打采,就沒話找話,說這天福號的醬肉可有名啊。想當初乾隆爺在位的時候,有個山東人到北京城做買賣,開了個醬肉鋪,他本錢少找不到好的臨街鋪面,只能開在一條小巷子裏,那生意很不景氣,這山東人整天發愁,可是也沒辦法。有一天上街溜達,瞅件一賣舊貨的攤子上,有那麼一塊古匾,上面寫了三個字“天福號”,成色很舊,十分不起眼,也不知道是從哪收來的,山東人卻覺得這牌匾不錯,有天官賜福的意思在裏頭,於是買回來掛到店中。轉天恰好有個官員路過,順便買了一點醬肉,回去之後一嘗那味道真是絕了,從此他這醬肘子算賣出名堂了,京城裏的王公貴族都爭着來買,成了百年老字號。所以說這做買賣沒有一帆風順的,死店活人開懂不懂,攤位沒了你到別處賃個地方也能幹啊,對象掰了再找別人唄,娘們兒那不有的是嗎,都用不着一棵樹吊死不是?你瞧你這整天愁眉苦臉犯得上嗎?
二梆子說:“大哥你說得太對了,不過我前兩年做這服裝生意做得好,全是我對象的眼光,我這眼光可不行,上了貨沒人買,這真不是鬧着玩的,如今我們倆這事兒是喇嘛的帽子——黃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再賣服裝了,至於以後乾點什麼,現在還沒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