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竈王爺變臉 (第1/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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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說足了白四虎那頭,再說郭師傅這頭,一九五四年端午節,陰曆五月初五,五毒齊出的日子,郭師傅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個人手持刨錛,從後邊跟上來要砸他,轉頭又跑了,他趕緊回去告訴老梁。
老梁不以爲然,他說:“今年開展肅反運動,全城大搜捕,刨錛打劫的兇犯喫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時候出來頂風作案?又專門對你下手?哪有這麼巧的事?沒準是認識你的人,跟你鬧着玩,你呀,別多想了,趕緊回家過節去。”
郭師傅一看老梁不當回事兒,不好再多說了,但他心知肚明,半道遇見那個人很可能是刨錛打劫的兇犯,暗暗記住此人的形貌,準備留意尋訪,當天先奔家去了,到家已是夜裏,媳婦包了糉子給他留着,他一想丁卯光棍沒糉子喫,讓媳婦先睡,自己拎了幾個糉子,出門去找丁卯,倆人住的不遠,隔條衚衕。
五十年代,關上桑樹槐樹還多,當時桑葚剛下來,那陣子喫桑葚,不論斤兩,都用臉盆盛着,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丁卯捧了一臉盆桑葚,倆人蹲在路邊喫桑葚,眼見衚衕口過來一個人,呼哧呼哧地蹬着輛平板三輪,到跟前一看是張半仙,解放後張半仙也搬到這一帶居住,各忙各的,別看都住在一片,卻難得打頭碰臉見上一回。
郭師傅和丁卯站起身,跟張半仙打招呼:“這不張先嗎,您了挺好?”
舊社會稱呼算命的和說書的爲先生,文不過算命,武不過混混,因爲能喫這碗飯的都有文化,肚子裏全是開雜貨鋪的,尤其受社會底層民衆的尊敬,郭師傅仍按以前的習慣稱呼張半仙,開口就叫“先生”,但老天津衛人嘴皮子快,說話喫字兒,話一說出來,張先生的生字就給喫了:“張先張先,有日子沒見,您了怎麼個好法兒?”
張半仙歲數沒多大,比郭師傅還小點,跟丁卯相仿,說不清是第幾代半仙了,他們家祖傳多少代看風水相面爲生,以前算命看風水有門派,比如龍門、麻衣、陰陽、玄洞、天眼等等,張家是柳莊相術的支派,講究“撞面看相”,倆人一見面,抬眼一看印堂,便知吉凶,斷語無有不驗,向來不挑幌子擺攤,擺攤算卦看相的以江湖騙子居多,走到哪騙到哪,張半仙則是祖上創下的字號,專門給達官顯貴相取陰陽二宅的風水,如果有人要想請張半仙出來看家宅墳地,必須先封禮金登門下帖,至於請得動請不動還另說着,傳到如今這代落魄了,解放後沒法再喫那碗飯,只好出苦力蹬平板三輪餬口,忙活到半夜剛回來,想當年,關上關下誰不高看張半仙一眼,今時卻不同往日,沒法再指着看陰陽二宅喫飯,可他除此之外,別無所長,萬般無奈蹬着平板三輪,往西門裏運大紙,那是整方的紙,份量最沉,幾十捆大紙裝上平板三輪,加起來上千斤,能把車軸壓斷了,平地倒好說,有時遇到上坡,乾瞪眼上不去,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天下來累死累活,受老了罪了,他滿肚子苦水,正想找人唸叨唸叨。
郭師傅把張半仙請進屋裏,一問還沒喫,趕緊讓丁卯下點麪條,三個人坐在家中敘話。
張半仙狼吞虎嚥喫了兩碗麪條几個糉子,眯上眼打着飽嗝,喝着丁卯泡的茶,抽着郭師傅給點上的菸捲,總算找回點當年的感覺,他說:“郭爺,丁爺,你們二位是知道張某人的,別看咱是倆胳膊倆腿,什麼都沒多長,但是真人不露相,能耐暗中藏,也不是咱吹,老張家祖上那是有本兒的,傳下幾代的字號,陰陽有準,走到哪不是喫香的喝辣的,哪成想到了我這輩兒,改行蹬三輪賣臭汗了,真給祖宗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