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行水丹取寶 (第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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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建國以來,保媒拉縴的勾當算是沒法做了,天津衛也不再是舊社會的江湖碼頭,妓女從良,煙館關張,當年橫行一方的地頭蛇和無賴混混兒,不是被抓便是被送去改造,社會治安一天比一天穩定,年頭不一樣了,不出力氣幹活兒不行,張半仙那樣的算命先生都去蹬了三輪,大烏豆兩口子什麼也不會幹,加之又饞又懶,平日裏免不了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這天大烏豆看見一個賣楊村糕乾的人,把車放在路邊上廁所,他趁機推上賣糕乾的車便跑,可是糕乾不能帶回家,偶爾喫兩塊還行,喫多了容易膩,南甜北鹹東辣西酸,北方人喫不慣甜,正好半道遇上郭師傅和丁卯,大烏豆想借着天黑,把偷來的糕乾吆喝出去,得倆錢回家,他哪知道郭師傅是水上公安,幾句話就把他問住了,大烏豆是個慣偷,說到一半,已發覺到情況不好,瞅冷子扔下賣糕乾的車,頭也不回地往小衚衕裏扎,結果掉在一條大水溝裏,跌得頭皮血流,好在天黑沒被人追到,他心說:“今兒個倒了邪黴,好不容易偷來一車糕乾,卻撞上兩個喪門神,多虧走得快沒讓人家逮住,可空手回去怎麼跟媳婦交代?”他一轉念,想起路上聽那倆人說糧房衚衕凶宅裏有寶,多年以來始終沒人找得到,據說當初圍捕刨錛打劫的兇犯,只發現那屋裏有具女屍,到底是凶宅埋寶,還是凶宅鬧鬼?
三
早年間有種迷信觀念“財寶認主”,大烏豆心想:“無風不起浪,人們都說糧房衚衕凶宅埋寶,那屋子裏一定有些東西,別人找不到,我未必也找不到,何不去碰碰運氣?”他又怕在凶宅裏有鬼,搭上身家性命豈不虧本,一時拿不定主意,況且掉進大水溝裏摔得不輕,好像把腰給扭了,他想先去蘇郎中家討貼膏藥。
老天津衛有兩個姓蘇的名醫,同樣姓蘇,一個名聲好,另一個名聲不好,名聲好的蘇大夫,乃是祖傳的中醫世家,專治跌打損傷,尤其會接骨上環,其家祖輩在清朝末年跟隨法國人學過骨科,接骨之術神乎其技,上環則是治脫臼,那又是另外一功,蘇家有這兩手絕活兒代代相傳,清朝末年天津衛混混兒多,當混混兒講究滾熱堂,犯了事兒被拿到公堂之上,隨便官府怎麼用刑,混混兒們哼也不能哼一聲,一旦服軟,往後就沒法混了,在公堂上受大刑豈同兒戲,不用別的刑罰,單是打板子也能要了人命,五十大板打下來,免不了皮開肉綻骨斷筋折,整個人都給打酥了,放到軟兜裏抬到蘇大夫處,請他把全身打酥打斷的骨頭逐一接上,保準你過堂捱打之前什麼樣,一百天之後還是什麼樣,人家蘇大夫就敢放這樣的大話,因爲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從清末闖下的字號,直到今天,人們去骨科醫院,也都爭着掛蘇大夫的號,不管是不是正骨蘇家的後人,只要姓蘇,大夥就覺得水平一定夠高,提起名聲不好的那位,也是人盡皆知,爲了加以區別,稱其爲蘇郎中,蘇郎中是位跑江湖趕廟會專賣野藥的郎中,解放前常在路邊挑個幌子,擺起口大鍋熬膏藥,什麼傷筋動骨風溼受寒啊,頭疼鬧熱上吐下瀉了,反正不管任何症狀,到蘇郎中這全是帖膏藥,望聞問切把脈看舌苔那套他是半點不懂,也不寫方子,只會熬膏藥。
當年有這麼句話,蘇郎中的膏藥——找病。因爲蘇郎中熬膏藥熬的不行,未得真傳,火候總也掌握不好,不是老就是嫩,熬出來的膏藥黏度不夠,解放前有個人脖子受了風,到他這買了帖膏藥,揭開貼到後脖梗子上,到家睡了一宿覺,起來一摸脖子後邊滿手膏藥油,又黑又黏,氣沖沖來找蘇郎中質問,蘇郎中強詞奪理說來者病重,膏藥勁兒小了拿不住病,必須換帖勁兒大的膏藥,讓那人又掏錢買了一帖,那位仍是貼在後脖梗子上,睡一宿覺,起來一摸膏藥沒了,原來膏藥火候不夠,夜裏挪了地方,順着脖子溜到了屁股上,揭都揭不掉,那位憋了一肚子氣,二次來找蘇郎中,要求退錢,蘇郎中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非說來人的病根兒不在脖子而在屁股,他蘇家的膏藥有靈性,能夠自己找到病根兒,所以溜到了屁股上,豈有退錢之理?此事傳出去成了笑料,故此有了“蘇郎中的膏藥——找病”這麼句俏皮話,後來引申爲自找倒黴或自己找不痛快的意思。
大烏豆從大水溝裏爬出來,他看這地方離蘇郎中家不遠,便找上門去討膏藥。蘇郎中名聲不好,得看跟誰比,畢竟熬了半輩子膏藥,雖不是靈丹妙藥,那也多少管點用,他給大烏豆糊上膏藥,然後伸手要錢。大烏豆耍無賴,一拍一瞪眼,分文沒有。蘇郎中舊時也在江湖上混過,怎麼耍王八蛋的沒見過,根本不喫這套,不給錢別想走,他一手揪着大烏豆不放,一手脫下鞋子往大烏豆臉上亂打。大烏豆做賊心虛,只怕鬧動起招人耳目,慌忙中推開蘇郎中,奪門而出。怎知蘇郎中太陽穴撞在桌角上,當場嗚呼哀哉,這位熬膏藥賣野藥的江湖郎中,竟此死於非命。
大烏豆不知道這一推要了蘇郎中的命,只見對方頭破血流,慌里慌張推門出去,耳聽蘇家老婆哭孩子叫,他擔心讓人家追出來打,腳下不敢停步,此時腰上貼了膏藥,又跑這麼幾步,竟不疼了,他財迷心竅,一個念頭轉上來,直奔糧房衚衕凶宅,那條衚衕在北站寧園附近,北站緊鄰北寧公園,清朝末年還是個臭水坑,民房稀稀落落,袁世凱開湖造園興建火車站,到得五十年代,周圍已經住了不少居民,北站是個火車站,爲了運送貨物方便,站前的馬路修得很寬闊,一水兒的板油路,一九四九年以前,家在北站一帶的住戶,大多是喫鐵道的窮人,有力氣的到車站上抗大包,小孩和婦女們,則沿着鐵道撿火車上掉落的煤渣,有門路的去鐵道貨場上掙飯喫,如果能當上鐵道工人,全家老小一年到頭的嚼穀算有着落了,那個年代處處拉幫結夥,結黨成風,不相干的人別想近前,哪怕是喫鐵道撿煤渣,不認識熟人也不讓你幹,排擠外地人的情況很嚴重,發生過多次爭鬥,一九四九年建國以來,北站作爲客貨兩用的大火車站,不僅是南來北往上下車的旅客,每天還有用列車運輸的物資,站前人流擁擠,交通繁忙,咱們說這話是一九五八年夏天,正在伏裏,酷暑乾旱,白天又悶又熱,賽過蒸籠,寧園裏的湖也幹了,划船遊玩之人不多,天黑之後稍好一點,住在附近的人們貪圖涼爽,大人孩子全到路邊納涼,又涼快又省電,可往糧房衚衕一走,那就一個人也看不見了。
四
死過人的老房子哪都有,有人橫死的纔是凶宅,解放之初,公安機關偵破了刨錛打劫一案,在兇犯白四虎家中找到一具女屍,打那天開始,糧房衚衕凶宅的傳說不脛而走,住戶們以前不覺得怎樣,發現女屍之後是越想越怕,能搬走的全搬走了,加上寧園擴建,又拆掉了一部分民房,到了一九五八年,衚衕裏的住戶沒剩下幾家,白四虎家的兩間房是糧房店衚衕七二號,房後是北寧公園的東湖,五六十年代,寧園的湖面遠沒有今天這麼大,園中也沒有白塔,夜裏一片黑,頗爲荒寂。
大烏豆早聽說過糧房衚衕凶宅,槍斃白四虎之後,那兩間房帖了封條,好幾年無人居住,風吹雨淋,封條早已剝落,找到地方摸進去,不費吹灰之力,那屋裏四壁皆空,沒個燈燭,他是做賊的,也不敢點燈,接着破紙窗透進來的月光,勉強能看見個大致輪廓,屋裏除了他自己喘氣心跳的聲音,再沒半點動靜,進屋之前腦子裏全是取寶發財的念頭,到屋裏掩上門,黑燈瞎火的只有他一個人,身上也不由得毛髮,自己給自己哼個小曲兒以壯賊膽:“喝飽了東南西北風,餓得光棍喫草根;行行走走上墳墓,碰見個寡婦看上了他;拉拉扯扯到家中,寡婦倒貼他倆燒餅,喫完了燒餅楞個裏個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