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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下了好多天的雨。
每年春天的梅雨期總讓人精神頹靡。
林希站在公寓的窗前,雨細細綿綿地下着,像一張銀絲巨網,將天地間的一切盡籠其中。溼漉漉的城市,鉛雲沉沉的天空,一棟棟建築在濛濛細雨中閃爍着昏黃的燈光,明明是清晨,看起來卻像黃昏。
昨晚又是一夜未眠。總是不停地做夢,夢見一片黑色的海洋,無聲起伏的黑色巨浪,帶着沉默的力量自天邊滾滾而來。他無處可逃,一點一點地被那黑暗湮沒。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灌進他的身體,侵入他的血液,他幾乎能聽到肉體腐爛的聲音,從五臟六腑到大腦,從靈魂到心,慢慢地腐爛,滲出黑色而黏稠的膿水。最後只剩一具腐爛殆盡的軀殼,浮在黑暗的海面,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恨,也沒有愛,就那麼隨波漂浮着,一直漂着……
醒來時已經是早上六點。他從牀上爬起來,試圖喫點東西,卻什麼都喫不下。一想到黑暗的夢境,他就極度地疲憊厭惡。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很多天沒有回家了,當然,那裏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家"的感覺。那裏,還有人厭惡他。他不想看到那個人,那個人也不想看到他。隔絕在父子之間的彼此厭惡和憎恨,已經在彼此間劃下深深的溝渠,下過雨,變成河,就再也沒有辦法渡過去。
所以,他有好幾套公寓,離城、桐城都有。從前爲了維持一個家的形象,他大多數時候是回去的,縱然外面的生活再不堪,總還有人在家裏等着他回去,他的妻子文婉清,在等他回去。可是現在,沒人等他了,連這世上最後一個他想依偎的人都拋棄了他。其實他一直就懷疑她的身份,卻從不願去證實。因爲他自認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自己,她又能從他這裏拿走什麼?沒錯,他是坐擁數十億家產的富家貴公子,只不過他只有有限的使用權,卻沒有所有權。他名下的財產都屬於林氏,凡數目超過五十萬的花費,都得董事長林仕延簽字。林仕延對他的解釋是,年輕人管不住自己,創業容易,守業難,等你真正學會了用錢我再給你權限。至於他名下30%的林氏股權,完全是空頭賬戶,因爲林仕延早早就留了一手,未經他本人簽字,股權不得轉讓給任何人。即便林仕延簽了字,林氏律師團十幾個律師沒簽字,股權仍無法外流。騙子!從一開始林希就知道那個人在騙他,從那年無意中聽到他和伯伯在書房的談話,他就知道自己只是個被利用的工具。但他佯裝不知,很多事情他都裝作不知,包括文婉清嫁給他的企圖,他都裝糊塗。還有葛雯,他當然知道那個女人跟他上牀不會是因爲喜歡他或是愛他,他從不會有那樣的奢望。愛?多麼幼稚可笑!葛雯跟那些眼裏只盯着錢的女人沒有任何區別,逢場作戲而已,斷沒想到她也是個被魔鬼佔據了靈魂的人。因爲還有人給她更多的錢,以讓他的婚姻觸礁翻船。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某人設好的騙局。騙吧,你們都來騙吧,我什麼都沒有,你們能從我這裏騙走什麼?
"林先生,都準備好了。"
林氏首席律師鍾桐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手裏提着公文包。林希盯着那公文包愣了會神,那裏面裝着的,是他和文婉清的離婚協議。這纔想起,約好了今天簽字。他淡淡地跟鍾桐說:"你先下樓吧,我換件衣服。"
"是,我在車上等你。"鍾桐點頭,退出了房間。
豪華奔馳房車平穩地行駛在大街小巷,彷彿行進在無邊無際的雨簾中,車窗外的一切都那麼模糊,什麼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