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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12月,前所未有的寒流席捲着這座歷來被看作天子門戶的城市,中華大地正在經歷着史無前例的浩劫,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在這一年達到了頂峯,甚至波及到了香港,已經初露端倪的上山下鄉風攪得到處人心慌慌。相比起農村,城市生活還是相當優越的,每月糧油多少有點保障,雖說喫不飽,但畢竟比鄉下的白薯面強的多,度荒(一九五九年~一九六一年,波及全國的三年自然災害,民間又稱“度荒”)的陰影在人們心頭的烙印實在太深了。
作爲校革委會的書記員,張國忠最近滿面愁容,因爲革委會交給他一個十分不靠譜的任務,就是寫一篇批判封建迷信的文章。
張國忠是個中專老師,原來在這學校上學,後來因爲成績好,留校當老師了,別小看中專,那個年代,考上中專可比現在考清華大學難度大得多,文革以前,考不上中專的人才去上高中,一直到改革開放中期都是如此,那時的中專畢業生,絕對算得上真材實料的知識分子。
對於畢業時語文近乎滿分的張國忠而言,一篇批判文章簡直是信手捏來,小到校長書記、大到二戰名將,只要到了張國忠筆下,絕對就成了無藥可救的人渣。但是對於眼前這本從校黨委書記家抄出的清末版《茅山圖志》卻實在無從下筆。
書裏寫的,全都是一些什麼如何降妖捉鬼一類的方法,還有一些類似於武術的圖解,一些自己從來沒聽說過的植物器物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以及這些東西怪癖無比的使用方法,更讓張國忠摸不着頭腦的,就是記述如何解決一些看似生病的人體症狀,但方法非常匪夷所思,例如房檐下的土、喝泡着古代銅錢的香油一類的東西,完全不着邊際。
寫批判性的文章,是要有理有據的,這也是革委會的要求,你說這東西是壞的,必須說明前因後果,壞在哪裏,爲什麼壞,給羣衆帶來了什麼壞處,什麼樣的東西不壞云云。如果是批判《聊齋》這類的神話傳說,倒還好寫,但眼前這本書,看似對人沒什麼壞處,至多說這本書所寫的是假的騙人的,但欺騙和毒害完全就是兩個概念,寫成欺騙肯定交不了差,革委會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這種東西描述成毒害了中華民族五千年的大毒瘤,但在張國忠看來這種說法壓根就無從談起啊,書裏又沒寫用活人去祭祀或者殺人放火,至多是讓人把房檐下的土沖水喝了,難道這就禍害了中華民族五千年嗎?一想到這,張國忠便一籌莫展。
兩個禮拜過去了,張國忠始終在翻看這本《茅山圖志》,指望從其中找出點破綻來,但書中內容看似不着邊際,但實際讀起來卻環環相扣無懈可擊。此時張國忠的爺爺顫顫巍巍的從閣樓上下來了,“孩子啊,那書上寫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就找個人試試。”“你這個無產階級的叛徒,我跟你沒有關係!不要干擾我的革命工作!”
自從爺爺被扣上叛徒的帽子,張國忠家裏就跟古代被抄家的大臣沒什麼區別,先是父親在廠裏被批鬥然後開除,然後是自己入團受阻,自己家的玻璃也被外面的人砸了,最後還是一家子人含着眼淚跟爺爺簽了斷絕關係劃清界限的字據,才勉強息事寧人。從此後張國忠的爺爺只能一個人住在四面漏風的閣樓裏,一家人雖然心疼,但也沒辦法,張家和幾個鄰居混住在當初意大利租借地的一個木質洋樓裏,他們的一舉一動鄰居都看着呢,除了半夜偷偷給爺爺塞一條棉褥子,只要白天稍微做出點親密的舉動,都面臨被鄰居舉報的危險。
爺爺笑了一下,扶着牆一步一拐的下樓去了,不過爺爺的話倒是給張國忠提了很大的醒,“是啊,我找個跟書上描寫的有同樣症狀的人,用書上的方法試試,倘若不靈,那這套東西不就不攻自破了嗎!”說實話,這時的張國忠對書上這些匪夷所思的內容,還是半點都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