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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悚然,一見她的眼釘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學校裏遇到不及預防的臨時考,教師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時候,惶急得多了。對於魂靈的有無,我自己是向來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樣回答她好呢?我在極短期的躊躇中,想,這裏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卻疑惑了,──或者不如說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無──,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惱,一爲她起見,不如說有罷。
“也許有罷,──我想。”我於是吞吞吐吐的說。
“那幺,也就有地獄了?”
“啊!地獄?”我很喫驚,只得支吾者,“地獄?──論理,就該也有。──然而也未必,──誰來管這等事──。”
“那幺,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見面的?”
“唉唉,見面不見面呢?──”這時我已知道自己也還是完全一個愚人,什幺躊躇,什幺計畫,都擋不住三句問,我即刻膽怯起來了,便想全翻過先前的話來,“那是,──實在,我說不清──。其實,究竟有沒有魂靈,我也說不清。”
我乘她不再緊接的問,邁開步便走,勿勿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裏很覺得不安逸。自己想,我這答話怕於她有些危險。她大約因爲在別人的祝福時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會不會含有別的什幺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幺預感了?倘有別的意思,又因此發生別的事,則我的答話委實該負若干的責任──。但隨後也就自笑,覺得偶爾的事,本沒有什幺深意義,而我偏要細細推敲,正無怪教育家要說是生着神經病;而況明明說過“說不清”,已經推翻了答話的全局,即使發生什幺事,於我也毫無關係了。
“說不清”是一句極有用的話。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於給人解決疑問,選定醫生,萬一結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這說不清來作結束,便事事逍遙自在了。我在這時,更感到這一句話的必要,即使和討飯的女人說話,也是萬不可省的。
但是我總覺得不安,過了一夜,也仍然時時記憶起來,彷彿懷着什幺不祥的預感,在陰沉的雪天裏,在無聊的書房裏,這不安愈加強烈了。不如走罷,明天進城去。福興樓的清燉魚翅,一元一大盤,價廉物美,現在不知增價了否?往日同遊的朋友,雖然已經雲散,然而魚翅是不可不喫的,即使只有我一個──。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
我因爲常見些但願不如所料,以爲未畢竟如所料的事,卻每每恰如所料的起來,所以很恐怕這事也一律。果然,特別的情形開始了。傍晚,我竟聽到有些人聚在內室裏談話,彷彿議論什幺事似的,但不一會,說話聲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聲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