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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譚伯頓先生甚感遺憾,由於事先與天主有約,故無法接受諾維瑪利王妃的盛情邀請。”
他淡淡地冷笑,臉部呈現出詭異的藍白色,看起來頗爲陰森,呼氣有種教人作嘔的惡臭,這也是他的疾病所致。真是可憐,艾略特過去身上噴的可是香奈兒和莫里諾的香水。他手中仍抓着我偷來的邀請函,而我心想他拿着不方便,便試圖把它抽出來,豈料他抓得更緊,忽然拉開嗓門,嚇了我一跳。
“老賤貨!”他吼道。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接着便陷入昏迷。護士前晚守了他一夜,看起來極爲疲倦,我便請她去休息,答應若有需要會叫她,並說我會看着他。其實也無事可做,我點亮有燈罩的檯燈,讀書讀到眼睛發酸,便把燈熄了,坐在黑暗之中。那天夜裏頗爲溫暖,窗戶都敞開着。燈塔的光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短暫地射入屋內。月亮也已下沉。到愛德娜·諾維瑪利的化裝舞會那天夜裏,滿月將照耀着那空洞嘈雜的歡樂場景。
天空是一片深邃的藍,閃爍着無數星斗,亮得驚人。我似乎打起了瞌睡,但感官仍舊清醒。忽然間,耳邊傳來一陣倉促又憤怒的聲音,我的神智瞬間清醒起來。這是死亡的呼嘯,世上沒別的聲音更教人敬畏。我走到牀邊,藉着燈塔的光摸着艾略特的脈搏,他已經死了。我打開牀頭燈看着他,他的下巴張着,雙眼睜開。我在幫他合上雙眼前,先凝視了他一會兒,情緒湧上心頭,幾滴眼淚就這麼滑落雙頰。這位老友爲人親切和善,一生卻是如此傻氣、無用又微不足道,我想到這裏就悲從中來。他出席過無數宴會,和許多王公貴族、爵士名流來往,如今都毫無意義,這些人早把他給忘了。
我想不必叫醒那位累癱的護士了,便坐回原本靠窗的位子。早上七點她進房來,我已沉沉睡去。我讓她去忙該處理的事,喫完早餐便前往車站,準備接格雷和伊莎貝爾。我告訴他們艾略特去世了。艾略特家中沒有客房,我便邀他們到我家住,但他們想下榻旅館。我回到家中洗澡剃鬚,順便換了套衣服。
還不到中午,格雷就打電話給我,說喬瑟夫轉給他們一封指名給我的信件,艾略特生前囑咐他保管。由於艾略特可能只准我過目,我表示馬上開車過去。於是,一小時不到,我又重回那棟房子。信封上寫着“我死後立即寄出”,內容詳載喪禮應如何安排。我曉得他一心想葬在自己蓋的那座教堂裏,也已告訴伊莎貝爾此事。他希望遺體能做防腐處理,也指定了委託的店家,他在遺囑中說:“我四處打聽,得知他們家的防腐技術特別好,相信你不會草草了事。我要穿着祖先羅里亞伯爵的禮服,佩戴他的長劍,金羊毛勳章則掛在胸前。棺木的挑選由你決定,低調不浮誇爲主,但得符合我的身份地位。而爲了避免添麻煩,我希望委託托馬斯·庫克公司承辦遺體運送事宜,並派人護送棺木到埋葬地點。”
我記得艾略特說過想穿那件大禮服下葬,原以爲他僅是心血來潮,沒想到他相當認真。喬瑟夫堅持要履行他的遺願,我們也沒有理由不照辦。艾略特的遺體塗好防腐香膏後,再由我和喬瑟夫幫忙換上那套荒唐的服裝。這事做起來實在恐怖。我們得先把雙腿套上長筒絲襪,再拉起織金短褲;接着,我們費了不少功夫,才把他的胳膊塞進短上衣的袖管;我們還幫他戴上漿好的寬大縐領,再將綢緞披風披在肩上。最後,我們把平頂絲絨帽戴在他頭上,把金羊毛勳章圍在他脖子上。塗香膏的師傅在他雙頰施上脂粉,嘴脣也塗得紅潤。不過,艾略特的遺體消瘦,撐不起這套禮服,看上去像威爾第早期歌劇的和音歌手,抑或虛張聲勢的堂吉訶德。入殮人員抬他入棺後,我才把長劍放在他雙腿間,讓他兩手按着劍柄的圓頭,這模樣仿照的是我看過的十字軍墳墓雕塑。
之後,格雷和伊莎貝爾便前往意大利,參加艾略特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