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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樨朦朧間聽到吵吵嚷嚷的聲音,她在一種極不舒適的姿勢下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自己還在坑底。坑還是昨晚那個坑,只是清晨的陽光遠比月色直白,她看清了四壁泥土的顏色,還有身子底下碎石子中混雜的腐爛植物和疑是小動物骨骼的碎塊。她有輕微擇牀的毛病,對氣味也敏感,不敢想竟在這裏睡着了,醒來時還能捕捉到殘夢的痕跡。
“樨樨,樨樨!你在不在下面。你可千萬別嚇我,快回答我一聲,樨樨……”頂上是孫見川的聲音,他的痛哭來得比陳樨預想中更快更慘烈。
“我在,川子我在這裏!“陳樨扶着坑壁緩緩站起來,渾身的痠痛讓她不知道該先揉哪裏。
“她說她在下面,是這兒沒錯了!快,快!”與孫見川驚喜的呼喊聲同時傳來的還有凌亂的腳步聲,看來這一回來的不止他一個。陳樨想象中的營救場面終於出現了。
一根粗繩從頂上垂下。孫見川鬧着要第一個跳進坑裏救人,陳樨聽見楊哥正在極力勸說他不要冒險。
”川子,你好好在上面待着,底下有蝸牛。“陳樨有氣無力地喊道。孫見川害怕一切軟體動物,其中又以蝸牛爲最。果然,孫見川安靜了片刻,在他猶豫的間隙,一個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腰部繫着繩子被人放了下來。陳樨認出這就是被孫見川捅傷了腰的大哥,他昨晚喝的兩瓶藥酒療效不錯。
男子麻利地給陳樨繫好繩子。上面的人在拽,下面的人託了一把,不消兩分鐘,陳樨得以重見天日。她跪坐在厚厚的草葉之上,眼睛對陽光還有些敏感,衆人七手八腳地想要把她扶起來,她那一刻腦子裏只能想到——原來這上邊的馬蓮花是藍紫色的。身旁大片的野花野草倒伏着,或許其中有某人坐了一整夜留下的痕跡。
孫見川衝過來緊緊摟着陳樨,力道之大差點沒把她再次撞回了坑裏。陳樨拍着他的背連說了許多次“我沒事”才勉強將他的情緒安撫下來,讓他暫且鬆了手。還是楊哥想得周到,第一時間把他們帶離這片危險地帶,又招來一輛馬拉着的平板拖車,將陳樨送往最近的村衛生所檢查傷勢。
陳樨半躺在拖車上,感謝的話已經說過了,她恍如隔世般接受那些熱心人的圍觀。都是熟面孔,馬場的人來了大半,還真有一條狗,不過是黃色的,伸着舌頭,搖着尾巴看她的熱鬧。她頭髮凌亂,上面還掛着草屑,衣服被蹭破了幾個口子,牛仔褲和鞋子上滿是污泥,手和臉上都有擦傷。這大概是陳樨活到現在最窘迫的時刻。四下不見她要找的那個身影。他在沒有月亮的時候來了,太陽出來時走了。她不知自己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