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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我爸比我媽小五歲,別人都笑話他娶個老姑娘,他只看得上我媽。我爸年輕時是很有想法,也有幹大事的野心,他做什麼我媽都支持。他承包山林我媽一起開荒,跑運輸我媽做後勤。他籌建馬場,我媽幫着養馬,一邊帶孩子一邊啃下獸醫的專業書,餵養、治病、給馬接生樣樣都行。我爸幹成的事裏少不了我媽背後的功勞。可她一天福也沒享過。我爸賺了錢在市裏買房買車做生意,她留在家照看馬場。她自己把衛樂帶在身邊,要我跟着我爸在市裏上學。衛樂是什麼樣的你也看到了,我媽爲她把心都操碎了,還覺得自己對不起她。我媽一直後悔當年光顧着着幹活忽略了我們,讓衛樂生病燒壞了腦子。衛樂一年級上了五年,在學校被人欺負嘲笑,我媽把她領回家自己教她。你現在看到的衛樂能正常跟人對話,基本生活自理,還認識幾個字,這些不知道花費了我媽多少心血,我常聽到她夜裏摟着衛樂偷偷地哭……後來我爸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比她年輕,也比她有活力。她那些年老得太快了,四十多歲頭髮全白,跟我爸站一塊就像兩代人似的。”
“你爸你媽的經歷可以投稿知音雜誌了,標題我都能想象出來!你爸他怎麼能那樣對待自己的妻子?”陳樨聽得義憤填膺。
衛嘉低頭搓着手裏的乾草,說:“我問過我爸差不多的問題。他後來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和那個女人分開了。沒過多久,我媽身體查出了毛病。她是活活把自己熬幹了。我爸那幾年特別不順,做什麼都狀況百出,早年攢下的家當差不多都賠了進去,爲了給我媽治病,房子和車都賣了。我媽從醫生那裏聽說手術的預後效果也未必理想,花大筆錢最多也只是拖上幾年,她不想讓我爸爲難,死活不肯再繼續醫治,也拒絕手術,求着我爸把她帶回家喫草藥靜養,其實就是回家等死。結果她死了,我爸也垮了。他離開馬場也好,留下來遲早把自己喝死。”
“你媽媽,她是太爲別人着想了。她是個好人,但我絕對不想像她一樣活着。”陳樨悚然道:“你也不要走她的老路。”
“她死之前總是哭,不是爲了自己,是擔心衛樂。斷氣前,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還要拼命掰我的手,把衛樂的手塞給我。我說過我做不來的,我不是她,我沒有辦法徹底爲另一個人活。她總說對不起我,但是除了我還有誰能無條件地守着衛樂?我只比衛樂大一斗煙的時間,可這輩子我都是她哥哥,我們都沒有選擇。
“你做得還不夠嗎?”
“不,我把事情搞砸了。”
衛嘉的話輕飄飄地,陳樨的心裏卻很沉。他從一開始漠視她,到願意搭理她,現在終於開口對一個即將離開,也許再也不會見面的過客傾訴一二。然而以她淺薄的人生經歷,她能說什麼呢?說“我們都不是神,只能問心無愧,不能強求事事如意”?這話固然漂亮超脫,可落在他和衛樂身上的苦楚是真真切切的,不會因爲這完美的廢話而減輕半分。
她盡到最大的善意也只是做好一個傾聽者,跟他的棗紅馬一樣。陳樨不再多言,默默嚼着手上的黃瓜。她忽然有個衝動,很想在自己偷拍過很多次的那個後腦勺上摸一下。當她這麼想時,她的手已經先一步執行了這個動作。
陳樨摸第一回 時,衛嘉側頭看了看她,她摸第二回時他把頭撇開了,笑着說:“你喫東西洗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