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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風塵女子都曾經是少女,百戰將軍也都曾經是少年, 秦淮河不是生來就爲了風月。從秦淮的笙歌中溯流而上, 向秣陵去, 過湯山去, 就能看見秦淮河天真未鑿的模樣。她原本也是從爛漫山林裏來、從荒草牧笛中來, 未染胭脂的時候, 她是清澈而野性的一條小河, 她原本的名字應當叫做句容河。
彷彿是應了她最終順流風塵的命運,大多數人說不清句容這裏到底有多少河,東邊的野溪是她的情郎,西邊的野泉也跟她親熱,最終的結果是孕育出一個山清水秀的句容鎮,河流遠了, 鎮子留下了。句容鎮是依山傍水地散落在寶華山腳下, 好像什麼人隨手一撒, 把河流跟村落一把撒在地上了, 一斛珍珠落春草的模樣。若是從春天的寶華山上遠望下去, 是看不清底下忙着多少生計的,唯炊煙遠上, 又有加工場喧譁的聲音, 能辨出杏花桃花底下是星羅棋佈的熱鬧。這熱鬧和南京不同, 南京是敲鑼打鼓的馬戲,吆喝人來看,迷人的眼睛, 句容卻是攢三聚五的自在嬌鶯枝上啼,生也自在,死也自在。句容不招徠熱鬧,它輸送熱鬧的細胞和養分,蠶絲、棉花、紡織品和水泥,這些東西順着句容河送往真正人煙鼎盛的去處,在彼處羅織錦繡繁華,句容只留下雖慢也匆忙的日出夜息。
這樣的鎮子,在30年代的中國隨處可見——只要不打仗,就隨處可見——它們充滿原始而麻木的生命力。27年孫傳芳帶人打到這裏,和國民軍萬人血戰,打得雞飛狗跳,“牛屋雞榭靡不搜掘,淨桶溺器靡不傾碎”,打完了沒有兩年,這裏又若無其事,新苗一生,桑麻又長,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句容的主題永遠是浪漫的田園的音樂,是生活的冗長的詩篇,戰亂和暴動都只是不和諧的插曲,任何事情在這裏都要遵從不急不躁的平緩旋律。
殺人也是一樣。
所以金大少的到來是顯得太急躁了,他是一個急躁的闖入者,馬蹄也急,汽笛也急,馬脖子上的鈴鐺都急。與此相對的是金家老宅門口一場富於詩意的鞭撻,六個人吊在老宅門口的大樹上,還有一個死在地上,有點七星拱瑞的意思,格局甚好看,現在隆冬時節是沒有花朵的,不過不要緊,鮮血就是花朵,一道一道鮮豔的血痕把枝上的白雪染紅了,震落下來,像落花的雨,還要伴隨悠揚且富於韻律的吟誦式的痛罵:
“奸佞宵小——”
“好喫懶做——”
“四體不勤——”
“褻瀆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