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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都在照顧爸,盡我所能給他喫最好的食物。讀《灰頁》給他聽,晚上就打地鋪,睡在他的牀邊。爸每天晚上都會尿牀,我只好買成人紙尿褲給他穿,這對他來說當然很尷尬;下午他多半都在午睡中度過。
爸在家躺在沙發上休息時,我花時間找了幾個護理中心。除了鄰居推薦的那個,我還造訪了附近車程兩小時內可到達的地方。鄰居提過的那所中心看起來很乾淨,工作人員也很專業,最重要的是,那裏的主任似乎對爸特別用心,這是因爲醫生還是鄰居的關係,就不得而知了。
費用不是個問題。雖然這家護理中心出了名地昂貴,不過爸有政府退休金、社會保險、醫療險,還有其他保險,支付護理中心的費用綽綽有餘(我能想象多年前他在保單上簽字的樣子,當時的他甚至可能還不清楚買保險究竟有什麼用)。護理中心的職員向我保證,唯一會讓我難過的不是賬單,而是爸的病情。那裏的主任大概四十多,一頭棕發,隨和親切的樣子讓我想起提姆。他很瞭解我的狀況,並沒有給我壓力要我儘快決定,反而給我一疊數據和其他表格,還祝爸爸早日康復。
當晚,我跟爸提起搬到護理中心的事。過幾天我就要走了,這是不得已的決定,我心裏也是千萬個不願意。
我說話的時候,爸什麼也沒說。我什麼都講了,包括對他病情的憂慮、作這個決定的理由,還希望他能諒解。爸什麼也沒問,不過眼裏的震驚非常明顯,好像剛剛聽見自己被宣判死刑。
說完之後,我迫切需要獨處片刻。我拍拍爸的腿,站起身到廚房倒杯水喝。等我回到客廳,爸臉朝下趴在沙發上顫抖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當天早上,我開始整理爸的東西:抽屜、活頁夾、櫃子、衣櫥。放襪子的抽屜裏就只有襪子;收襯衫的抽屜裏就只有襯衫;文件櫃裏面,所有的東西都被貼上卷標,按照順序排好。一切都井井有條。這對爸來說理所當然,不過這些秩序本身就讓人驚訝。跟大多數人不同,我爸從來都沒有祕密,沒有不爲人知的壞習慣,沒有日記,沒有難以啓齒的癖好,也沒有留存私人物品的箱子。不過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一窺他的內心世界,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在他走後進一步瞭解他。那時我就知道,我爸自始至終都是如此。我突然才瞭解到自己是多麼尊敬這個人。
收拾完爸的東西以後,我發現他清醒地躺在沙發上。這幾天他都有好好喫飯,看起來比之前強壯了點,眼裏有了一絲微光。我注意到桌旁有把鏟子,爸遞給我一張紙,上面看起來是草草畫成的地圖,顫抖的字跡寫着“後院”二字。
“這是什麼?”
“那都是你的。”他一邊說,一邊指向桌邊的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