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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基山,2002年
艾德琳講完故事,覺得口乾舌燥。雖然喝了一杯酒暖身,但背部仍然因爲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而感到痠疼。她在椅子裏動了動,身上隱約傳來一陣疼痛,心裏知道,這大概是關節炎的徵兆。她跟醫生提過,醫生只是把她叫進一個充滿氨水味的房間,指示她坐到桌子上,抬起手臂、屈起膝蓋,然後開了一張處方。她覺得反正不太嚴重,也就懶得去拿藥,而且她一直相信,如果有一點小毛病就喫藥,那麼很快地,其他病痛也會隨之而來,讓她不得不喫更多藥。這個年紀的人身體就是這樣。不用多久,她要喫的藥就會多得能拼出一道七色彩虹:有些要早上喫,有些要晚上喫,有些要跟食物一起喫,有些不能跟食物一起喫。最後,她會不得不在藥櫃裏貼一張清單來提醒自己。這太麻煩了。
雅曼達低頭坐着。艾德琳看着她,知道她接下來會問什麼。有些問題總是免不了的,但艾德琳希望雅曼達不要立刻就問。她需要時間來整理思緒,好好講完這個故事。
她很高興雅曼達答應到家裏來跟她見面。她已經在這兒住了超過三十年,這是她的家,比她孩提時代住的地方更像家。可想而知,有幾扇門已經歪了,鋪在走道上的地毯已經薄得像紙一樣,浴室瓷磚的顏色也早就過時多年。但是,這裏的一切是那麼熟悉,譬如說,露營的用具就擺在閣樓左後方的角落,冬天第一次拿出暖爐來用時,保險絲會跳掉。每樣東西都有自己的脾性,她自己也一樣。多年來,她和這屋子裏的一切都已彼此熟悉,就這樣過着規律而舒適的生活。
廚房也是一樣。近幾年來,麥特和丹都提出過重新裝修,有一次,作爲給她的生日禮物,他們還約了一個承包商來看過。他在門上敲敲打打,把螺絲起子插進流理臺的裂縫裏,把電燈開了又關。看到她仍在用的古老爐子,他還吹了一聲口哨。最後,他建議她把所有東西都換掉,並留下了一份估價單和一串商家的姓名及電話。雖然艾德琳知道兒子們是出於好意,但她還是讓他們把錢省下來,做各自的家用。
更何況,她就是喜歡這間廚房。重新裝修會改變太多東西,而她喜歡全家人共同編織的回憶。無論是在傑克搬走之前還是之後,這都是大家最常聚在一起的地方。兒女們曾在她現在坐着的桌子前寫作業;家裏的唯一一部電話已在牆上掛了許多年——她仍然記得,自己好幾次看到電話線從後門穿了出去,因爲孩子們爲了不被偷聽,都溜到陽臺上去打電話;食品儲藏室的架子上還留着鉛筆的痕跡,記錄着三個孩子這幾年來的成長。她無法想象這一切被取而代之的場景,不管新的設備有多先進便利。廚房不像客廳,永遠充斥着電視的嘈雜聲,也不像臥房,是每個人安靜獨處的港灣。這裏記錄了家人間的傾訴與聆聽、學習與教導、歡笑與哭泣,這裏纔是家最本質的地方,也是永遠讓艾德琳最安心的地方。
這裏也將是雅曼達真正瞭解自己母親的地方。
艾德琳喝完杯裏的酒,把酒杯推到一旁。雨已經停了,透過窗上的雨滴,外面的世界被折射成一幅她幾乎認不出的圖畫。她並不感到驚訝,隨着年歲增長,思緒追溯過往,每件東西的樣貌都變得不一樣了。今晚,她說着故事,感到往昔的歲月彷彿倒退了。也許這是個可笑的念頭,但她不知道女兒有沒有發現,她的身上新添了一股年輕的氣息。
不會,她告訴自己,女兒一定不會發現的。因爲雅曼達還年輕,要她想象六十歲人的感受,就像要她想象身爲男人一樣困難。艾德琳有時候不禁會想,雅曼達究竟要到什麼時候纔會明白,人與人其實並沒有太大不同。年輕、年老、男人、女人,幾乎所有她認識的人,想要的都是同樣的東西:心靈的平靜,一帆風順的人生以及快樂。差別只在於,大部分年輕人以爲那些東西還沒來臨,而大部分老人又覺得那些東西已經成爲了過去。
她自己也是這樣,至少內心的一部分是這樣。但是,無論過去有多美好,她都不會像一些朋友那樣沉湎於過去。過去並非是個只有陽光和玫瑰的花園,過去也曾經有過心碎。在她剛到那家旅店時,對傑克就有這樣的感覺,而現在,她對保羅・佛蘭納也有相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