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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叫花子拿了錢,已經往巷口跑去。年紀大些的男孩站住了,回過身:“大媽再給一個銅子,我們再給你去打聽,那一槍捱到啥地方了。”他流裏流氣地笑了。
鳳兒心想,天賜是好樣的,記住了她的叮囑,好歹跑了。
油菜田由青而黃的時候,蜂子一羣羣地來了。放蜂人戴着面罩和帽子,在鎮上來來往往,講着口音偏遠的話。
鳳兒這天清早被一陣腹痛弄醒,心裏怕起來:她真的要一個人躲着把孩子生下來嗎?到時她知道怎麼生嗎?……
這是一個被人棄了的荒窯院,潮溼的黃土牆在春天泛出刺鼻的土腥。她已花完了從趙家帶出來的最後一文錢,包括平時攢的和從趙元庚那裏偷的。生孩子要給自己準備些喫的喝的,這得要錢。
鳳兒躺在土腥氣刺鼻的黑暗窯屋裏,等着下一陣疼痛到來。她聽人說這種疼痛是由慢而緊的。她也聽說一疼能疼幾天幾夜的。第二陣疼痛一直不來。她趕緊起牀,摸起自己的大棉袍套上身。天已經很暖,棉衣早就穿不住了,但鳳兒的大棉袍是她的僞裝和盔甲。
她只剩下最後一着:典當首飾。離開趙元庚那天下午,她把所有的細軟纏裹在自己身上,能佩戴的也佩戴上了。沒費任何勁,她把趙元庚鎖在抽屜裏的一個鑽石戒指也偷到了手。她得趕在要她命的疼痛之前,給自己屯點糧。
這個叫津城的縣城和洛陽相隔四十里路,城裏最大的一個當鋪是一個馬姓老闆開的,是一百多年的老字號。鳳兒從趙家跑出來半年多,已經是個老江湖,到一地就把當地的商號、行幫、會館馬上摸清。這些號、幫、館天天爭鬥,要在他們的縫隙裏穿行自由,首先就要把握他們的底細。不到二十歲的鳳兒把各色人等都看得很透。正如馬姓當鋪的老夥計一眼看透她不僅年少而且貌美這一點。
她默不做聲地把她的頭巾抹下來,又從貼身的兜裏掏出一個手巾包,打開來,裏面有一個翡翠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