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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代你暢哥哥謝謝你。”
你的淚珠滴下來,滴在炸得又幹又脆的雞肉上。
“你儘量把責任往媽媽頭上拉,你暢哥哥就不會被執行死刑了,明白嗎?你放心,他們不會把媽媽抓進去的。媽媽是犯錯,不是犯罪。然後媽媽會帶你走得遠遠的,到邊疆城市去,那些地方老是缺教師,缺媽媽這樣有經驗的教師。所以你別擔心媽媽……看着媽媽!”
你被迫抬起臉,眼睛卻還是不看我,眼淚流進你嘴裏。
我瞥見了鏡子,鏡面玻璃是淺褐色的,裏面淺褐色的女人也滿臉眼淚。
你把喫了一小半的套餐端到樓下去了。我用餐巾紙擦乾淨臉,等哭相稍微平復,走下樓梯,看見你手上已經多了個紙包。我們的晚餐將是紙包裏冷了的炸雞。我發誓把欠你的愛都還給你,我的叮咚。我會找到工作,我會賣命地幹活,整工幹不了就幹零工,一家家上門當家教。我在中學英語和數學都不差,撿起來給高考生補習綽綽有餘。我恨透了的高考,它是年年發作的疫情,從首都流行到邊疆,沒一地可倖免,但現在我還得佔它的便宜,從它之中榨取利益,爲養活你和我自己。
出了肯德基之後,讓我想想,我們去了哪裏。我倆都恍恍惚惚,書店裏瀏覽一陣,又在音像店泡了一會兒。我要的只是跟你在一塊兒泡時間,因此帶着你無目的地逛到了天擦黑。流浪媽和流浪女兒,擁有的就是紙包裏冷了的炸雞。我們不能去你外婆和外公家,因爲那裏常常埋伏着網絡記者,最高院複審又讓這案子成了媒體話題。走過牌樓街,又走半里路光景,我倆走進一個街心花園。我想不起我去山區之前這公園是否已經存在。城市和人都變化太快,相互迷失是經常發生的。你拖着兩條腿,腿也感到乏味。晚飯時間人們都在餐館和自家桌邊,公園只有真流浪漢和我們這樣的假流浪者。一個流浪漢帶着一條大黃狗走過來。你拿出一塊冷雞肉,流浪者搖搖頭,繼續索要,不鏽鋼小盆伸得更近了。你掏出一個一塊錢的硬幣,放進不鏽鋼盆裏。流浪漢帶着狗走了。你索性打開肯德基的紙包,拿出中午剩下的午餐。油炸的雞肉變成下一餐,看着就讓人敗胃口,難怪連流浪漢都嫌棄。我和你撕喫着冷硬的肉,我自嘲說,就算喫一頓野餐。喫着喫着,我便跟你交底,盤算不久到邊疆城市的生活,頭一步、第二步該做什麼。首先該把我們在教師宿舍樓的房子出售,再把傢俱變賣,在陌生地方錢可以給我們母女壯膽。你呆呆地聽着,腿慢慢地顛一下,再顛一下,不知你心裏奏的什麼調調。擱在過去我是會提醒你的:女孩子坐相要好哦。但此刻我不爲難你。那條黃狗靜悄悄地來了,坐相很好地在我們對面入座。它的眼睛隨着我們啃冷雞肉的動作而動,它主人沒商量地替它回絕掉人類快餐,它是不認同的。我把啃了一半的雞胸肉遞給它。它叼着就跑,生怕我改主意。你忘了喫,盯着黃狗跑去的方向。兩分鐘後黃狗又回來想再領一份餐,你摸摸它的頭,把一條雞腿給了它。這回它不走了,趴下身子開葷。
你對它說:“狗狗你命不好,對吧?跟着流浪漢當流浪狗。”
我想,你跟在讓人塗黑的母親身邊,太陽光都照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