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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櫃檯時,看見守夜的是個年輕男人。我留了張紙條,寫了幾句話給傑克布,大意是告訴他我回家了,怕我繼母擔心我。
我皮包裏剩下的錢只夠付黃包車伕。我不知道心急火燎往家裏奔是奔什麼?也許預兆這東西是存在的,但當時我只想快快回家,快快洗個澡,把麥秸上的一夜,客棧裏的半夜,通通洗下去,把自己再洗成彼得的。不洗,我自己都沒法和自己相處。
那個夜晚是必須清清楚楚告訴你的。那時上海還沒有這麼熱,離現在熱門話題所說的環球暖化還早。所以一九四二年八月三十日的夜風一陣一陣過來時,涼得激人。我到家剛洗了澡,電話鈴就響了。午夜的電話都是不能接的,一接肯定沒好事。果然,世海萬分緊急地請我立刻去找彼得,有個受重傷的垂危的人急需救護。
我問他在哪裏。因爲我聽見他的聲音和薩克斯管混在一起。
他在我家附近一個舞廳裏,用的是公用電話,趁着紅男綠女的笑聲把消息傳遞過來。我們的英文對話讓凱瑟琳和顧媽聽去,大概是小兩口的無聊鬥氣。
我說我瘋了嗎?半夜十二點去把彼得叫出來。
接下去溫世海拿出了另一種腔調。他說彼得不敢不救這個人,因爲他就是盤尼西林的買主。彼得從他手裏賺過多少錢,好幾個人都清楚。
我說他小小年紀學會耍流氓,搞訛詐算什麼抗日好漢?!
我把電話一掛就上樓睡覺去了。五分鐘左右,我臥室的窗戶被一顆小石子擊了一記。我怕凱瑟琳和顧媽聽見,在第二顆小石子打上來的時候,匆匆套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