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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海家之前,我去了趟理髮店。
我的頭髮也烘焙成型,一疊疊浪花八級颱風也吹不動。理髮師捧一面木框鏡子,讓我看到側面後面,一朵浪花也不少,一份理髮費買了層層疊疊多少浪花,我傻了。我不要做自己,要扮一個角色,一個相親的時髦女郎角色。
出了理髮店我越來越難受。這個扮演的角色讓我自己一點自信也沒了。我掏出小鏡子,手指左刨右刨。這個頭真是烘熟了,烘出的陌生人頭像還不那麼容易搗毀。我幾乎想跳下黃包車,逃掉。
我總算成功地把滿頭浪花毀了一半。但一看還是剛剛從圓桶烘箱下獲得了明星們最新豔聞,或學成了某種編織針法的時尚女郎。
彼得一見我便拿着高腳水晶酒杯走過來,兩眼又大又亮,很高興能再一次和我從陌生到熟悉似的。
他說:你今天真漂亮!這是一聲耳語的驚呼。
我癡癡地看着他。隨他的便吧,說真話說反話我都不介意。他穿了一套黑色西裝,俊美透頂。但還是比不上我心目中的他俊美。我滿心感觸又滿心委屈:我父親給我的大限將到,他卻不留蹤跡地消失了。現在他居然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句“你今天真漂亮”就打發了我。
他酒杯裏是粉紅香檳。我以爲只有我才能讓他破例喝酒。在我進來時,我就看見他和客人們聊得很高興。我在他生活中沒留下什麼空白啊。
你看看,我多不近情理,在戀愛上就這麼得寸進尺,患得患失。他高興有什麼不好?不,不好,他如此真切的高興不應該有別人的份兒。我此時對彼得愛得咬牙切齒。
我說:不漂亮。我是在說我的頭髮。其實話中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