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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
“她和我關係不同。我十幾歲就和她一塊工作。”
小菲一下子猜中了謎底。其實她一直在圍着謎底打轉,只是不願揭曉。老大姐是愛過歐陽萸的,也許那愛至此還陰魂不散。他當然不會愛她。他對待女人常常是讓她們自己去燃燒,自己去熄滅,除了那個已經隱入歷史的戀人。也許老大姐什麼也沒說過,暗暗地,害心病那樣慕戀他,和他一塊印傳單,組織學潮。革命和浪漫原本就緊相關聯。方大姐是那麼自尊自律的人,她讓心病折磨死也不會給歐陽萸壓力的。或許她也暗自垂淚過,寫了情詩又撕掉過,準備了信物又放棄,爲自己年長他幾歲,爲自己長長的馬牙、不秀麗的容貌而自卑過。但這一切都在她離開他之後昇華了。他還留在白色恐怖中,她跟隨大部隊轉戰,就在這樣長時間的回憶和思念中,她的感情脫俗了。沒了男女之慾,長長的馬牙和不美的容顏都不妨礙她浪漫。再見他時,她自信極了,無欲則剛。或許還有無傷大雅的一點兒欲求,就是她對小菲的排斥。
“試試嘛,不然明天三子來問,你怎麼回他話?”小菲考慮的都是婆婆媽媽的理由。
歐陽萸果然碰了方大姐的釘子。她非但不幫忙還說小菲在這種時候沒有促使歐陽萸冷靜。什麼時期呀,我的同志?不比打反動派容易!方大姐一面介紹某某報紙的某篇文章,叫他們去好好讀,一面大聲斥責歐陽萸“煙越抽越多!”“肺不要了是吧?”“進城先學這些壞毛病!”歐陽萸一咳嗽,她粗大的眉毛間聚起深深的“川”字,憂心無比地看他咳,長長的牙也忘了關進嘴脣裏面。
第二天晚上,約定七點和三子見面,歐陽萸在六點半鐘匆匆離開家,叫小菲給三子幾句安慰。小菲知道他不忍心告訴三子他愛莫能助。小菲也怕見三子的倒黴臉。生死攸關的事,幾句安慰等於站着說話不腰疼。想着她氣歐陽萸,收不了場的事讓她擦屁股。然後她集中精力惱恨方大姐,看她對歐陽萸兇的!她小菲捨得用那種口氣說他嗎?不幫忙就不幫忙,還擺出一張社論臉來。快到七點了,小菲想到他們五人一路去蘇北,小菲問三子:“你就叫三子嗎?”他難爲情地笑笑:“我叫胡明山。”他的樣子是最好別人不注意他。現在他可是有人注意了,全市的人都要注意他了。小菲一拉燈繩,關掉了客廳的燈。三子看見樓上沒人在家,等等就會走的。走時會喪魂落魄地走,但小菲至少不必用些廢話去敷衍他。這件事小菲將來是會後悔的,因爲三子這天晚上想聽到任何人安慰他的廢話:“三子,我相信你良心清白。三子,想開點,說不定運動過去你就沒事了。”
《一個女人的史詩》 第二部分
隱入歷史的戀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