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太狂妄了!歐陽萸,我告訴你,這樣下去誰也管不了你了!”方大姐在皮沙發上彈起落下。
歐陽萸最終沒有戴上帽子,不過調任到新成立的藝術學院當副院長去了。表面上是平調,但誰都明白是革職,副院長好幾位,歐陽萸也只是個擺設,給他個領工資領糧票的地方。
小菲直是竊喜。省委劃右派的批判文章在報上連登,歐陽萸的名聲從白的到黑的,漸漸銷聲匿跡,那個大辮子業餘詩人一看軋不出好苗頭就也銷聲匿跡了。對歐陽萸的留黨查看處分也是衆人皆知,身邊一羣找表揚找罵找書讀的追隨者也不見了。樹倒猢猻散,猢猻女也散,小菲心裏拍手叫好。歐陽萸失意冷清,一到家就躺在沙發上讀書。有時他沙發邊上摞着十幾本書。
不到一年,小菲發現歐陽萸又給一大羣人圍住了。他們有中年有青年,也有不少是藝術學院的教師、學生。尤其是文學系、戲劇系的學生。來了都提着酒和涼菜,把小菲叫成歐師母。小菲發現歐陽萸什麼時候已練得極有酒量,一晚上可以喝下五兩白酒。不僅酒量見長,連他的笑聲也是那種豪飲之徒特有的哈哈大笑。談吐也常常是四座皆驚,滿堂彩。無論別人談什麼他都引經據典,古今中外,縱橫打諢。小菲不演出時也陪他們喝幾杯,聽一個客人說:“歐老師就這樣挺好,做做名士。”
學院裏事務不多,除了主編一個學刊之外,歐陽萸有大把時間剩餘下來,他便開始去鄉下週遊。有時和兩個美術系的教師一塊去,走訪的走訪,寫生的寫生。不久歐陽萸開始發表寫農村或工廠生活的散文和小說,不屬於一炮而紅的作家,但大家都對作品的別緻、語言的功力很服氣。
小菲這時和方大姐已做了朋友,一有什麼不順心就去叫方大姐“罵罵他”。比如酒喝多了,酒後狂言,不按時去學院上班。方大姐總是那樣護短地罵歐陽萸幾句。小菲現在對方大姐已沒了顧忌,她那長長的馬牙也不扎眼了,偶爾她已生細皺紋的臉對歐陽萸來個少女嗔笑,小菲也不再噁心。再老資格的革命家,也是女人。方大姐還剩什麼呀?不就是偶然向歐陽萸做個嬌嗔小樣兒,復活一下二十年前的小女兒態嗎?小菲心寬了。方大姐如此厚待他們,連廚子燒一隻鹽水鴨也請他們嘗半隻,連家裏的梔子花開花也剪下來,一束一束地派小車司機送過來。她知道她那個小布爾喬亞的小老弟自己再邋遢,環境必須優美。小菲有了打不定主意的事,便請方大姐做主,比如和歐陽父母的關係。她很快要去上海蔘加匯演,聽說老婆婆身體差,想去看看,又怕歐陽萸父母不接受她。
“帶上女兒一塊,她們一定接受。”
“好的,我替女兒請一個星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