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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靜地看着激動不已的母親。小菲想,假如說歐陽萸不愛他的女兒,她都要衝上去玩命。這個女孩不僅複雜,而且冷血。突然小菲在女兒平靜的眼神裏看到一種近乎英明的東西。或者女兒看得更透: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來由後,頓時悟到父親對她的愛是怎麼回事了。她是父親必須和母親結合的原因,因此父親是恨她的,至少是怨她的。沒有她,他不至於失去自由。因爲他恨自己的女兒,他爲這恨而內疚,他爲內疚而愛她。因此,他對她的愛,只是變相的內疚。十六歲,假如她從小到大沒有爲父母的關係而一直擔驚受怕,她怎麼可能如此曲折如此敏感?
她想說一聲:“孩子,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是受害者。我們太自私……”但她忍住了。歐陽雪不是一般的孩子。她剛纔還說:“媽媽你愛得太笨了。”
“爺爺和奶奶在一塊,讓我感覺就很舒服。”歐陽雪說。她每年暑假都去上海。“媽媽你說是不是每個男人在找愛人的時候,都用他自己母親做標準?”
小菲微微一笑。她不知想通了什麼,糊里糊塗地心情已好轉。十六年前,她怎麼會想到,她給自己生了個小女伴兒,能在她苦不堪言的一個深夜,和她悄悄語、密密談,似懂非懂之中,她接受了她的安慰?
後來小菲的大事年鑑中把“文革”的開始標記爲歐陽萸父親的移居。其實“文革”在老爺子搬來之前已開始了半年,只是誰也沒預料它將是影響好幾代人,引起世界上好些個哲學家、心理學家、人類行爲學家們震驚並研究的大事件。九十年代小菲陪歐陽萸見了一位外國文學家,他說他羨慕中國的文學家,因爲他們有這場歷時十年的“文革”。這個九百八十萬平方公里之廣、十年之長的大舞臺上有多少人性登場,把人性的各種動作都表演足了。民族受害,國家受傷,只有文學家受益。可以寫幾百年,可以給許多代人寫出宗教的、政治的、心理的、文化的啓示錄。但小菲的“文革”是從歐陽萸父親的突至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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