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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文工團和工作隊分析,發現問題沒那麼簡單。從被偷偷砍斷的大幕繩索到經過充分準備的石頭,明顯不是觀衆把假戲當真看。霍隊長說:“歐陽政委要親眼看看就好了,就明白這個地區的敵情多複雜。這是將計就計,報復村裏的民兵骨幹和積極分子!不是革命的暴烈行動,就是反革命的暴烈行動。即便是抗戰時期的老幹部,在新時期裏也會表現得幼稚、動搖。”小菲知道他拿歐陽萸指桑罵槐。麥子打完,紅薯種下,這天夜裏全村人都讓突突突的摩托車吵醒了。天氣悶熱,所有打場躺滿納涼的人和狗,一聽突突突的聲音從遠而近,都說:“日本又來了!”正要跑反,見那摩托車拐到文工團住的大院門口,叫:“田蘇菲,接電報!”所有納涼的人和狗又說的說,吠的吠朝文工團院門口跑。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接電報”。
小菲一看門外站着腿跨在摩托車上的郵遞員才醒過來。郵遞員身後是一個村子光脊樑的男人和光屁股的孩子,全瞪眼看她在郵遞員的大本子上簽字。她身後也不清靜,文工團的人也起來了,問大半夜出了什麼事,居然讓縣郵局的電報員騎幾十裏摩托。借摩托車的前燈光,小菲用突然變笨的手指撕開電報信殼,電文說:“身染瘧疾,望能速見一面。”小菲腿一軟,難怪歐陽萸一去至今不返。她再去讀電文,發現她漏讀最後一個字“漢”。還存最後一線希望,她問郵遞員:“電報哪兒打來的?”
“廣西。”
小菲心煩意亂,在蚊帳裏枯坐一夜。第二天清早,她正刷牙,霍隊長一嘴綠牙粉就對她說:“今天一早有火車,動作快!”他料事如神,知道是都漢旅長的電報,也知道是調遣小菲的。
一夜都沒想出法子。小菲吐出牙膏沫頓時決定去一趟廣西,向都旅長當面攤牌。正在打理行李,摩托車又響了。電文說:“已轉危爲安,請安心演出。漢。”小菲在村裏更有名了,孩子們見到她就叫“田蘇菲,接電報!”
小菲算着歐陽萸離開的時間,已經一個月了。一個月裏鄉親們都成了骨幹,遠遠看見地主家的老婆子、兒媳婦、孫子輩都不饒,拾起土圪垃就砸,要不就吼:“站住!站好了!把頭低下!喊:封建封建!剝削剝削!大聲喊!喊着走着!……”這天小菲看見一羣光屁股的男孩正往那個吞砒霜的老地主的老婆身上抹糞。叫她:“轉過來,還沒抹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