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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她兩手一拍,活活一個孩子。我又差點忘了!今天晚飯前收到一個電話,找你的!牧師太太輕盈地轉身,跑到書房,眨眼間又回到我面前,手裏拈一張黃顏色的小紙籤。
我接過紙籤,見上面是牧師太太孩子氣的大頭大腦的筆跡:請在晚上十點等電話。我問她此人叫什麼名字,難道不留個回電號碼?
牧師太太說:他今天下午五點就開始給你打電話,從五點到六點,一共打了三次電話。我問他姓名,他說你不在就算了,他晚些再打……但我肯定不是戴維斯先生。對了,他說他是你的朋友。
我到芝加哥來近兩個月,只有同學、工友、教授、房東,尚沒有朋友。我把黃顏色小紙籤粘在掌心上,對牧師太太說:謝謝你。
哪裏的話。真不想和我們一塊兒看電視?
我抿嘴笑笑,搖搖頭。我沒錢,廉恥還是有的。一個人光剩了廉恥其餘什麼也沒剩下的時候,你別去理她。你這樣厚待她只讓她受洋罪。
房東太太講述起電視劇的情節來,一個勁兒說:我可不想露底給你!其實她不斷地露底給我。我很好地招架着她,表示深受吸引,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得設法儘快掙錢。如果我三天之內還湊不出房錢和水電、煤氣、電話費用,我就只剩下最後一招了:接受安德烈的救援,把他給我的八百元支票兌現。入校前安德烈給我寄了那張支票,要我答應他,絕不讓飢餓、寒冷、疾病在我身上發生,一旦發生就拿那張支票去阻止它們。他說,你可別做飢寒交迫的英雄,在這個物質過剩的國家,飢寒交迫可是自找。除非你特別想做當代唐·吉珂德。我想要他放心,把我這樣一個人給餓死可不大容易。我卻沒說什麼,收下了那張支票,把它和母親送我的項鍊放在同一只錦緞盒子裏。
電話鈴響的時候,我打開臺燈,看到小鬧鐘顯示器上的數字:7:00。顯然是一個預先計劃要打電話的人。我赤腳跳下牀,一把抓起話筒,怕它繼續響下去把牧師夫婦吵醒。他們昨天夜裏一直等到我熄燈,纔開始做愛。那場做愛至少歷時一個鐘點。因此該讓他們早晨多歇歇。
第06節
“早上好。”問好的是個清醒的男人。清醒的美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