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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看看我,意思是問我:怎麼樣?喜歡嗎?
我笑了一下。這樣一件藝術作品離我的懂得和接受非常遙遠。我心裏一個詞也沒有,儘管我知道這樣一聲不吭對於海青很可能是個打擊。海青此刻一動不動,手裏提着挫刀,冷冷地看着我和里昂。他的樣子像是在捍衛他的作品,又像在等待我或里昂發出外行的評價時,及時給我們一些基本教育。但他還存有一絲僥倖;萬一我說出一兩句很到點子的讚美;或許是低毀也沒關係,只要它切中要害。而我這樣一字不吐,真要他的命。
我怎麼也得忍住頭暈眼花,再朝這些幾何晶體注目一會兒;至少再注目二十秒鐘。即使我狗屁不懂但我態度是好的,我希望理解它的誠意一目瞭然,這座視覺迷宮對我的吸引力,也一定足夠大,因此我才如此長久地注視它。我急促地想,要不要講實話?要不要告訴海青他的裝置藝術讓我頭暈眼花?而頭暈眼花是不是他預期的藝術感染力?是不是他存心設計的藝術效果之一?他偷眼看看里昂。里昂看這副作品的專注是真的;不管他喜不喜愛,他都有這個胸懷來接受它,都對它懷有敬意。
這時我發現王阿花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身上罩一件滿是油彩的解放軍舊軍裝,一定也是從海青那兒繼承來的。似乎里昂或我一旦講出什麼對作品不敬的話,她會幫着海青一塊兒轟我們出去,或者,一旦我們的批判是在行的因而是致命的,海青受不住的話,她好上去救護他。
我“唔”了一聲,呻吟和嘆息都在其中。像是一本又長又沉悶但對人的智力產生巨大挑戰的經典著作終於被我讀完,我既虛弱又滿足。
王阿花問:怎麼樣?
我又不置可否,又“唔”一聲。似乎一件大師的作品用不着我來說什麼。我說什麼都無足輕重,我即便懷有滿心的欣賞,大師也壓根兒瞧不上。
你喜歡?王阿花硬不饒我。
我繼續招架,發出更深更長一個“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