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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他善良的用心我全懂。他不想把我們的見面一開頭就弄得沉重。我縮回手;用餐刀削下一層雕塑般精美的奶油,塗在華夫餅上。它的表層有一個個方形的四處,我儘量讓每個小小凹處都填上奶油。烤出一層焦黃的餅一接觸奶油立刻發出折磨人的香氣。奶油在迅速溶化,我卻仍不慌着下刀。熬得滾熱的楓樹糖漿從容器裏澆出一根棕色透明的線,線的一端墜入華夫餅的方形凹處。棕紅和奶白漸漸溶爲一體;對一個飢餓的人來說,沒有比這奶油和糖漿的顏色更賞心悅目的東西了。我儘量矜持,儘量不露痕跡地嚥下一大口一大口的涎水。從昨天中午到現在,我是第一次進食,似乎咀嚼和吞嚥這套動作都已生疏,第一口吞嚥在我食道劃下傷口般清晰的軌跡。過分的飢餓使豐富的早餐不那麼美味,有些殘酷。豐富而殘酷的早餐劃開一條界線,一邊是我清貧的留學生日子,另一邊是未來外交官妻子的豐足。
安德烈說:我訂了星期日晚上的芭蕾票。勞拉和我們一塊兒去。她主動提出陪你去買衣服。
買衣服?
我想你肯定沒帶着看芭蕾的衣服。
勞拉是誰?
就是我剛纔說的“波拉克公主”。她人不錯,志願陪任何女朋友買衣服,志願爲你設計。
我想,兩種日子的懸殊就是我食道里這條微痛,創傷如此新鮮。
他說:你好像不餓?
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