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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對我這件大衣可以有兩種理解:普遍意義的垃圾,特殊意義的古董。
勞拉把我領到一個靜悄悄的大廳。這裏連同我們一共七八個顧客。一些沒有五官的模特枯骨一般僵在各種姿態上;那種枯骨纔可能有的冷漠的飄逸姿態。它們是以某種暗色的,毫無光澤的材料鑄塑的,勞拉告訴我,是按照一些活着的著名模特的身材塑出的;每具模特都是一個真人的精確立體投影。所以每具人形都有名有姓。我看着它們不近情理的身高比例,刀一樣鋒利的肩胯,不勝其累地掛着衣服、裙子。我想象它們作爲真人會多麼怪誕多麼恐怖;它們的真身遊走在人間時,一眼望不到邊的人海;滾滾湧動的頭顱,她們感到孤獨之極,因而她們纔有了這一個個冷漠、飄逸的姿勢和態度。
在我對它們發着奇想的同時,我已經被勞拉安置在一間試衣室裏。一個穿迷你裙的老嫗抱着一摞衣服跟進來,按照勞拉的指令將衣服—一掛好。七十來歲的老嫗濃妝豔抹,兩條枯瘦的腿百分之八十五露在裙子外面。渾身裝束沒有一分寬裕。勞拉在一張古典式的緞面椅子上坐下來,對老嫗吩咐:勞駕,給我兩杯喝的。
老嫗說:好的,心肝兒。我們有冰茶,果汁,雞尾酒。
勞拉架起二郎腿:我只要冰水。白水。
老嫗兩條妖燒的腿以效率極高的步伐向門口走去。
勞拉叫住她:等等。
老嫗以十七歲的姿勢驀然回首。她說:好的,心肝兒。
勞拉說:給我一盒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