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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
勞拉說:服裝的隆重程度是有規格的;最不隆重的是下午三點,一般這時候是下午茶;五點,雞尾酒會;六點,晚宴;最高規格是九點。你需要的是九點的大禮服,你該看看我母親看芭蕾看歌劇的服裝,從頭到腳,從內到外,看上去簡直氣勢洶洶,不可一世。那個莊重冷酷的樣子,像是去壯烈犧牲,要不就是去殺別人。
我想樂,但發現屋內兩個人都沒有逗我樂的意思。百萬富翁的女兒勞拉讓我大長見識:做個上流社會的女人真不易。
最後勞拉和女售貨員瑪麗決定:我今晚的服裝規格非得“九點”。瑪麗說她一生看過兩次芭蕾一次歌劇,女人在那裏個個殺氣騰騰,你稍稍示一點兒弱,馬上被殺下陣來。她以過來人的口氣對我說:一件衣服可能會改變你一生的命運;試着想想,一個參議員忽然看見一個裝扮不同凡響的女人,心裏說:哇,這個姑娘趣味不錯,我得上去跟她搭訕搭訕。女人看芭蕾是爲了被人看的。
老瑪麗又尖又長的紅指甲在我身上劃來劃去,扯扯這裏,整整那裏。她一生的兩次芭蕾一次歌劇全白搭了,這把歲數還得仰仗兩條腿。那兩條腿早年是有過好時光的,別看這時候它們已沒什麼露頭了。
勞拉爲我拿了主意,買下了一件五百九十元的黑色禮服。我還得再貼出幾十元的購買稅,和兩百元的鞋錢。等勞拉走後,我只剩一張地鐵票錢了。我手裏提着價值三個多月房錢的行頭,在地鐵站裏兩眼空空地走着。過去了三四列火車,我渾身無力,什麼念頭都沒有,只有一個單調的聲音來回說:八百六、八百六。我這時的感覺近似一位剛進城的老鄉,捱了歹人一悶棍後發現所有錢都給掏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