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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心裏的一股不適是不是醋意。但我幹嗎喫勞拉的醋?因爲她和安德烈門當戶對,還是因爲她與他自由、平等的往來?勞拉爲安德烈選了窗簾的顏色和布料,爲他設計傢俱的擺置,爲他找到名設計家的沙發,又沒讓設計家敲他一大筆。她還替他跑遍喬治城的小藝術館和收藏品商店,甚至是寄賣行,爲他一件一件選來臺燈、立燈、沙發靠墊,安德烈的客廳放着三個畢加索的陶器複製品,但是品質極高的複製品,全世界只有六七百個。她領安德烈去參加藝術拍賣會,競拍下了四幅德加的鉛筆草稿。而當時安德烈錢喫緊,她便借錢給他。連安德烈的西裝、毛衣、領帶,都透出勞拉高雅昂貴的審美情趣。安德烈一組織晚會,勞拉便是最拿得出手的司儀。安德烈把他自己的外形,整個地交給勞拉去處理。有一次我說我不習慣看安德烈穿淺豆綠色的西裝,他漫不經意地說:勞拉幫我選的。他的口氣似乎是這意思,金子堆大的勞拉可以讓他徹底放心的;她絕不會讓他出破綻,露怯;勞拉這方面的學問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任何人一時半時補補課就能及得上的。
我嘴上很貧,心裏卻是真的不好過。
勞拉一定要我告訴你:她非常喜歡你。
似乎對於我,波拉克公主也是鑑賞的權威,她的話可以使安德烈對我完全滿意;她不是在表達她對我的喜歡,她是把好的喜歡加封給了我。
我想,憑什麼勞拉不是安德烈的未婚妻呢?
我們說着甜蜜熱烈的戀人語言,告別告了足有十分鐘。我走神走得一塌糊塗,一部分腦筋在想勞拉,其餘的注意力集中在四角六分錢一分鐘的行動電話費上。我說“我也想念你,安德烈”,腦子裏浮現的是一張又肥又大的電話賬單,每一行價碼都又肥又大。
十二點左右電話鈴響了。我聽見牧師太太水淋淋的腳步聲從浴室出來,衝進起居室,又水淋淋地來到我門口。她輕聲敲敲門。
我只得去開門。
牧師太太臉蛋又紅又亮,雪白多肉的身體上纏了塊大白浴巾,整個人仙子似的騰起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