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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我問道。
“嗯,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不是嗎?”他用一種就事論事的口氣說,“安布魯斯和他的妻子當然想待在一起。他們有了家庭,再有個兒子,對你來說,一切就不一樣了,對吧?我敢肯定,安布魯斯不會讓你因爲這種變故受苦,你想要什麼他都會買的。當然很可能他們不會有孩子,但也沒有什麼理由認定他們就肯定不會有孩子。或許你願意自己建一所住宅,有時候自己建房要比買別人的更好一些。”
他一個勁地說着,把方圓二十英里以內我有可能感興趣的地方都提到了,好在他並沒有要求我立刻回答他說的話。當時我的心裏真是千頭萬緒,不知該怎麼回答纔好,他所說的一切是我根本想都沒想過的,我幾乎無法理出個頭緒。過了一會兒,我便託詞離開了。嫉妒,我想露易絲這麼說是對的,這是突然要與另一個陌生人共享同一個人時產生的孩子式的嫉妒。
像斯考比一樣,我彷彿也已經看到自己竭盡全力地適應那些令人極不舒服的新規矩:熄滅菸斗,立正站好,在談話時絞盡腦汁,讓自己努力接受一種由女人當家的嚴苛,一種沉悶的生活。再看看安布魯斯,我的天,他的樣子簡直像個傻瓜。我到時只能離開,免得大家都很尷尬。我以前還從未想到自己會變成流浪漢。如今這個家庭不再需要我了,我將從這裏搬出去,像傭人們一樣靠主人給的工錢過活,一個孩子會降生到這個家中,管安布魯斯叫爸爸,這個家再也不需要我了。
如果是帕斯科夫人提醒我注意這種可能發生的事情,我會認爲是她居心不良,從而將它拋到腦後,然後當這一切出自我的教父這樣一位沉穩的人口中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我駕車回到家裏,滿懷悲傷,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是應該像教父說的那樣有所打算,爲自己找一個家,還是做好離開的準備?可我不想住在別的什麼地方,也不想有別的家。安布魯斯在這個家裏把我帶大,一直教我的也是這裏的一切。這一切是我的,是他的,是我們兩人共有的。可如今情況變了,不再是這樣了。我至今還記得,那天當我從肯達爾家回到家中,在那幢房子裏走來走去,用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它,家裏的狗也感覺到了我的煩躁,緊跟着我,和我一樣惶惶不安。我小時候住過的兒童房,已經好久沒人住了,只有斯考比的侄女每週來一次,把房間整理整理,或者縫補縫補那些亞麻布織物,但這間房子現在卻有了新的意味。我彷彿看到房間被重新粉刷一新,原先一直和一大堆塵封已久的書籍一起放在滿是蜘蛛網的架子上的那根小曲棍球棒,被當作垃圾扔了。我從沒有想過這間屋子會給我留下怎樣的印跡,以前差不多總是兩個月進去一次,讓人補補襯衣、襪子什麼的。而今我卻很希望它能重新爲我所有,作爲我逃避外面世界的庇護所。否則,它就會完全變成另一種景象,室內老是瀰漫着一股煮牛奶的味道,還有需要晾曬的毯子的潮味,令人窒息,完全就像我經常去的那些養小孩子的人家的起居室一樣,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們在地板上哭喊着爬來爬去,不是頭上這鼓個包,那碰個包,就是肘腕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他們還會蹭着爬上人的膝蓋,要是沒人理睬,他們就會大做鬼臉,把臉皺得跟猴子一樣。噢,天哪!難道這一切都在這兒等着安布魯斯了嗎?
我難得想到表姐瑞秋,一旦想到她的時候,心情就像人們對待所有令人厭惡的東西一樣,努力想把這個名字從腦海中抹去。我把她想象成一個與帕斯科夫人一般無二的人,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身材高大卻瘦骨嶙峋,且正如斯考比預言的,那雙鷹般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點灰塵。每逢客人來喫飯,她的笑聲簡直震耳欲聾,以致大家都會離安布魯斯遠遠的。她似乎還變化多端,一會兒如凶神惡煞,像西鄰那個叫莫利・貝特的窮鬼,絕不允許人看桌上的美味;一會兒又繃着臉,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神情陰鬱地裹着件披肩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抱怨着自己的身體狀況,而且,總有個護士守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拿着一把勺子在調藥;一會兒是勁頭十足的中年人;一會兒又癡癡地笑起來,一副比露易絲還年少的樣子。瑞秋表姐的性格變化足有一打多,而且一個比一個令人生厭。我似乎看見她逼着安布魯斯跪在地上裝狗熊,讓孩子們騎在他背上,而安布魯斯竟俯首帖耳,非常恭順,真是丟盡了人。轉眼她又會把自己打扮成穆斯林,頭上繫條絲帶,我彷彿看到她嘟着嘴,不停地擺弄着那頭捲髮,那一頭亂蓬蓬的捲髮讓人覺得做作,可是安布魯斯卻靠在椅子上,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着她,臉上堆着白癡般的笑。
五月中旬,我收到了他們的來信,說決定整個夏天都要待在國外,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差一點高聲歡呼起來。這簡直是一種從沒有過的反叛,可我實在情不自禁。
“你的瑞秋表姐還在被一大堆事務纏繞,而這些事又都得在我們回英國之前安排妥當。”安布魯斯在信中說,“因此,儘管令人十分失望,但你可以想到,還是得推遲歸期。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意大利的法律與我們的法律根本是兩回事兒。要想在這兩者間有所調和,簡直是天方夜譚。現在我好像是在大把花錢,然而花得是地方,所以纔不吝惜。我們時常談起你這個可愛的小傢伙,我真希望你能和我們在一起。”接着,又問了句家裏的活計和他那些花草的情況,他對這些事的興趣一如往常地熱切,這反而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正常,竟然認爲他會改變。
他們這個夏天回不來,周圍的鄰居當然都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