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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家裏闖來一些不速之客,第一次提出了關於舉辦化裝舞會的事兒。那天弗蘭克・克勞利來曼德利喫了午飯,我們三個滿以爲可以到慄樹下過一個清靜的下午,誰料車道的轉彎處卻傳來了令人心悸的汽車聲。要通知弗裏思已爲時過晚,汽車轉眼便到了我們跟前。當時我們腋下夾着坐墊和報紙,正站在遊廊上。
我們見狀只好走上前迎接不期而至的客人。事情往往這樣,客人要麼不來,要麼紛至沓來。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又開來一輛汽車,緊接着有三位當地人從克里斯步行前來拜訪。這一天的清靜算完全葬送了。我們把那些可憎的熟人接待了一批又一批,按照慣例領他們房前屋後轉一週,還要到玫瑰花園走走,到草地上散步,再去幸福谷觀光覽勝。
客人們自然還要留下來用茶點。這樣,我們就不能到慄樹下懶洋洋地消受黃瓜三明治了,而只好在客廳裏擺出全套茶具,拘謹矜持地用茶點,這恰恰是我一向所討厭的。在這種場合,弗裏思當然如魚得水,使着眼色把羅伯特支來支去,我則慌亂得渾身冒汗,不知如何駕馭那一對碩大的銀質茶炊和水壺。至於何時用滾水沖茶,怎樣纔算恰到火候,我發現實在難以掌握,更令我作難的是跟旁邊的客人虛與委蛇、敷衍周旋。
值此關頭,弗蘭克・克勞利成了我不可多得的幫手。他從我手中接過茶杯遞給客人們,當我全力以赴對付那個銀質茶炊,言語顯得有些含糊其詞時,他便不顯山不露水地插幾句話爲我解圍。邁克西姆一直在房間的另一端,給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看書或觀畫,以無與倫比的技巧完美地盡着地主之誼,而沏茶倒水在他看來只是無關緊要的雕蟲小技。他的茶放在鮮花後邊的小桌上,已沒有了熱氣。我和弗蘭克孤軍奮戰,招呼着兩大羣客人的喫喝。我提着水壺忙得熱汗直淌,弗蘭克殷勤地爲客人遞送司康餅和天使蛋糕。關於化裝舞會的事兒是由克里斯的令人厭惡的長舌婦克羅溫夫人提出來的。當時出現了任何茶會都有的那種冷場局面,我看見弗蘭克嘴脣嚅動正要說出他常掛在口頭的那句“吉人自有天相”的傻話,克羅溫夫人把一塊蛋糕小心地放到盤子邊上,抬頭瞧見了碰巧來到她身旁的邁克西姆。
“哦,德溫特先生,”她說,“有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了。請告訴我,有沒有指望在曼德利恢復化裝舞會?”她說話時把頭一偏,露出兩排醒目的白牙,這在她看來算一種微笑。我慌忙把頭低下,避到茶壺的暖罩後邊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沉吟了老半晌,邁克西姆才作出了答覆,聲音異常平靜和沉着。“我沒考慮過,”他說,“大概別人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哦,可我向你保證,我們私下裏常唸叨這事,”克羅溫夫人又說道,“每逢夏季,化裝舞會曾給這個地方的人增添過無窮的樂趣。你不知那時我們多麼快活。聽了我的話,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呢?”
“這個……不好辦啊,”邁克西姆乾巴巴地說,“籌備起來十分費事。你還是問弗蘭克・克勞利吧,這種事由他操辦。”
“啊,克勞利先生,你可得站在我這一邊,”她鍥而不捨地說,旁邊有一兩位客人跟着敲邊鼓,“要知道,這是最得人心的活動,我們都很懷念曼德利的歡樂氣氛。”
我聽見弗蘭克在我的身邊用平靜的聲音說:“如果邁克西姆願意舉辦舞會,至於籌備工作,全不在話下。此事由他和德溫特夫人定奪,跟我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