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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也要搬出家麼?那誰來陪我玩?
我的哭鬧依舊沒擋住哥哥。我和父親眼睜睜看着哥哥穿上了跟母親一樣的那種袍子,他跪在地上,由那個討厭的老頭一點點削去他原本捲曲的披肩紅髮。父親抓着我的手抓得太緊了,我有些疼。想喊,看見父親眼裏又有那種我不喜歡的神色,不知爲什麼,我居然忍住了不喊疼。
哥哥陪着我在寺裏的一個小院子捉迷藏。哥哥蒙着眼抓我,我閃身。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哥哥還是會陪我玩。哥哥撲到了一個人,他大聲叫“捉住了!”我來不及告訴他那不是我,哥哥自己就發現了。那是他的師父——王新寺高僧佛圖舌彌。哥哥見了是他臉色就很不好看,低着頭聽他講什麼靜心禪定。那是記憶中哥哥最後一次陪我玩。
從此父親帶着我去寺裏時,總看到母親和哥哥捧着厚厚的書。看見父親和我時,只是笑笑。沒人抱我,沒人陪我玩,我越來越討厭去寺裏了。只是,父親喜歡去。那好吧,我就裝作自己很喜歡去吧。從四歲起,我就知道如何裝樣子討父親歡心了。
六歲時,哥哥因爲每天能背出好多難記的經文,整個王城內到處都能聽到對他的讚美。母親對父親說不能讓哥哥在這種盛名下被吹捧太過,要和哥哥去遊學。我記不住名字,只知道是個很遙遠的地方,要好幾年才能回來。父親帶着我去送行,眼睛裏又是那種我看了就難過的神情。我想父親會希望看到我哭,於是我就哭了。可是,心底下,我很開心終於可以不用再去寺裏了。
不用去寺裏的父親卻好像一下子沒了支撐,總是會抱着我在院子裏看天看上許久。宮裏帶來母親和哥哥的消息,父親總是很激動。然後會絮絮叨叨地告訴我他們現在到那裏在做什麼。四年間父親一直告訴我哥哥如何得到衆人的認可,拜了高僧爲師,受了多少讚譽。我的印象漸漸模糊的哥哥,好像成了大人物了。
十歲時,他們終於回來了,王舅還特意去接他們。聽說,哥哥在溫宿贏了一場論戰,一下子,無人不識我的哥哥,街上到處有人提哥哥的名字。我應該驕傲吧?有這麼優秀出名的哥哥。可是,當太多人指着我說“那就是神童鳩摩羅什的弟弟”時,我開始無端地反感。我叫弗沙提婆,記住,我不只是鳩摩羅什的弟弟,我是我,弗沙提婆。
記得迎接母親和哥哥的典禮很盛大,我終於見到離開了四年的他們了。他們其實對我來說還不如府裏的僕人熟悉,可是爲了讓父親開心,我還是撲進了母親的懷裏。四年沒有母親懷抱的記憶,這次的相依卻並不讓我開心。母親的懷抱,是冷的。我將頭擱在母親肩上,想着要抱到什麼時候才脫身。突然對上了一雙靈活的眼睛,那雙眼,正骨碌碌地在我身上打轉,眼裏乾乾淨淨地如同龜茲的藍天。
她的臉一看就知道跟我們不一樣,身子比龜茲人嬌小,整個人看上去好舒服。我在城裏見過這樣的黑頭髮黃皮膚的人,父親說他們叫漢人,來自很遠的東方,要經過無窮無盡的沙漠戈壁,行走一年時間才能到達這裏。
我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看我。她對着我笑。其實她的笑很好看,小小的嘴角上揚,露出淺淺的酒窩。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她的笑有些傻,傻的純淨,跟她的眼睛一樣。然後,她又偷偷努嘴,對着我做了個鬼臉。我突然覺得,她會是個好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