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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房位於一層,有一扇雙開的帶框玻璃落地門,通往花園,但現在它被關得緊緊的。從玻璃周圍的黑色木框中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個用來儲水的大理石噴水池,在它周圍盤繞着一大蓬生長到徹底失去控制的木芙蓉,粉紅色,或紅色的花在夜風中顫抖,兩隻牛頭梗在稀疏雜亂的梗子和葉子下面睡覺,它們睡的不怎麼安穩,每隔一會就會撓臉,從鼻子裏面噴氣。
史特萊夫坐在椅子上,那把椅子是他從一個拍賣會上買回來的,一把小扶手椅,上面套着繡花的套子,深綠色的套子邊緣有點磨損了,但還是看得出,縫製它的人是用了大心思的。
他沒有開燈,黑暗對他沒有妨礙。咖啡和白蘭地的混合香味充斥着鼻腔,但沒過多久,書房裏其他的氣味也參與進來了——潮溼的泥土、種植在泥土中的蘭草,生着蛀蟲的書本、新的和老的油畫、天花板和牆壁上的木板、布料和皮革的氣味。
兩個小時前的事情像在月亮的引力下漲起的潮水那樣奔湧上來,他在大腦裏細細地整理和挑選着,將那些有用的東西分門別類,這些事兒他每天都要幹上這麼一次,免得什麼時候要拿出來用——極其突然地,那個在金燦燦的燈光下翻騰着的沼澤扭曲了,它噴發出難以想象的臭氣,同時變得又黑又深,它在逐步變成那個地窖——停止,史特萊夫對自己說,停止,但他沒能掌握住,地窖的蓋子打開了,隱藏在裏面的東西伴隨着類似於屍體發酵後的氣息蠕動着溢出來——他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堅硬的胡桃木在瘋子、罪犯與精神病學家的手指間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音,安東尼霍普金斯再一次聽到小鹿在哀鳴,那些逃兵在喫掉撒沙之前喫掉了它——他被抓住了,士兵在撫摸他,臉,臂膀,身體,腿,看他身上還有多少肉……他閉着眼睛,眼球在眼皮下飛快地轉動——被帶出去的是撒沙,他追上去,卻被砰然關緊的木門夾斷了手臂。
手臂傳來劇痛,食屍鬼從椅子上滑落下來,他倒在冰冷的硬木地板上,一個聲音在說話。
你不高興嗎?他們沒選中你,你不會被殺死,你還活着,你沒有被喫掉。
但撒沙被喫掉了。
一聲尖銳的嚎叫透過了玻璃,牛頭梗們被驚動了,它們站了起來,向聲音的來源處張望,但那裏黑黝黝的,什麼都看不見。
史特萊夫有點後悔,也許他應該放點音樂,在唱機上面擺着一張黑膠碟,維也納國家廣播交響樂團在1998年演奏的門德爾松的作品,其中有非常著名的《仲夏夜之夢》、《赫布里地羣島》,唱片包裝的燈面上寫着“優美恬靜的旋律與完整嚴謹的曲式富於音樂最詩意的幻想”——它們是輕快的,愉悅的,充滿陽光和星辰,幽默、諧謔,它們會引導着他往好的地方去,譬如那天在森林公園裏,他藏在汽車裏,看着綁了馬尾的凱瑟琳從披滿了落葉的小徑跑進樹林裏,一個幾乎能夠代言瓦爾基里(北歐神話中的女性戰神)的漂亮女孩,肌肉有力,皮膚光潤,眼睛裏閃爍着光彩,金色的馬尾在灰色的帶兜帽套頭衫上方甩動,就像是母鹿的尾巴……一甩,一甩,那個時候他還是她的狩獵目標呢——他小心翼翼地從房間中提出記憶,他進了凱瑟琳的車,車裏全都是凱瑟琳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把凱瑟琳收進自己的肺部,帶了回去。